它不再從一堆數據裡往外撈“飛”字,自己也跟著飄過去:“自由的小鳥。”
……
雪下到傍晚,終於隱約有了停的架勢。
等節目組發來通知,因天氣原因推遲的環節繼續錄製,請家長帶孩子前往錄製現場,已經是晚上七點五十五分了。
穆瑜帶著燕隼在冰場玩到天黑,回小院吃了頓飯,又哄小家夥睡了一覺,時間卡得剛好。
被他裹得嚴嚴實實抱出來的小雪團還沒睡醒。一腦袋短發蹭得亂七八糟,但氣色顯然比之前好,軟糯的小臉泛著健康的淡粉,懵懵地趴在穆瑜肩頭。
錄製現場的生人很多,補光燈亮得晃眼,到處都是走動交談的人影。
燕隼有些不安,想要下來自己走,被穆瑜往外套裡塞了塞:“沒關係。”
穆瑜找了個清淨的角落,對他說:“可以繼續睡。”
燕隼會這樣不停犯困,並不是因為嗜睡,而是因為生活在燕家的五年裡,幾乎沒怎麼好好睡過覺。
頭兩年的待遇還稍好些,等燕溪開始注意到這個活的、會動會跑的“玩具”,燕隼就再沒了安安生生完整睡上一覺的機會。
穆瑜所帶來的安全感是他從未體驗過的,在這種不由自主就放鬆下來的氛圍裡,小家夥怎麼睡都睡不夠,困勁兒潮水一樣湧,像是要把過去所有沒睡好的覺一口氣全都補上。
穆瑜拉著係統幫忙擋光,耐心地疊包袱皮一樣疊外套,把淌出來的小雪團餡裹回去。
天意不作美,沒等小包袱卷被成功裹嚴實,就又來了擾人清夢的不速之客。
看清來人,穆瑜微微揚了下眉。
“餘先生……打擾了。”燕母走到他麵前,神色格外客氣,“我們聽說,您想和小隼‘綁定’。”
“綁定”是屬於溫室的規則,也就是所謂的“父母的社會評級和孩子的表現直接掛鉤”——常規狀況下,父母和孩子綁定是天經地義,但燕隼無疑不能算是常規狀況。
燕隼從小就被送到燕家,許父和許母沒有親手養過他,不符合綁定條件。而燕家人和他沒有血緣關係,同樣也可以不認他是自己的孩子。
加上燕隼從小就被診斷患語言功能障礙,這種先天發育不足的孩子,即使燕父燕母不綁定,也不會有任何人指摘。
從冰場回去,係統就在忙這件事。
哄小雪團睡覺的時候,穆瑜聯係上了相關的負責機構。經過查證,燕隼的確無人綁定,穆瑜就遞交了申請。
“特殊條件下,師生關係也是可以綁定的。”
穆瑜已經看過相關規定,溫聲說:“我已經在申請上說明過情況了。”
燕母見他神色尋常,忍不住蹙了下眉,才又調整好語氣:“但是……餘先生,這話可能有些冒犯,您彆介意。”
“您的社會評級是C級,隻能在溫室裡領取最低級的住房和最差的資源……小隼是我們的孩子。”
燕母說:“我們看著他長大,即使沒有血緣關係,也需要對他負責。”
她說得冠冕堂皇,神色擔憂凝重,不時低頭看向穆瑜懷中的燕隼,看起來仿佛真是由衷擔心“自己的孩子”。
穆瑜已經做過功課,點了下頭:“我知道。”
“餘牧”的社會評級是C級——這還是在他做過幾年正經編劇,寫過幾個不錯的劇本,有過往成就加成的前提下。
光看他後麵荒唐鬼混、把自己折騰廢掉的那幾年,一個D級評級都是輕的。
社會評級不受收入影響,更像是綜合社會信用、道德水準和貢獻度的名望值,饒是你家財萬貫也沒有用。
這也是為什麼,餘牧靠著吸燕隼的血過上了相當不錯的日子,卻依然會在答應燕家銷聲匿跡、老老實實忍了十年後禁不住誘惑,又跑去參加綜藝。
在綜藝裡大放光彩,就是個不錯的提升等級的方法。
餘牧這些年一直都是C級,大部分的高檔消費場所都不讓進,不能購買中心城區的住宅、不能享受高端資源配置。看燕隼死後十年都風平浪靜,一顆長了草的野心哪裡還壓得住。
社會評級這種東西,平時顯不出來。如果隻是像原世界線的餘牧那樣,掛個所謂的“老師”的名頭,其實是住在燕家盯著燕隼寫劇本,倒也不會有什麼人來特地找麻煩——但如果是要以師生關係進行綁定,進而把燕隼從燕家帶走,就不一樣了。
要是餘牧的評級再差一點,混成最低的D級,就連當老師的資格都沒有,更不要說什麼綁定。
燕家夫妻作為燕隼現在的養父養母,不認可一個C級老師帶走燕隼,是完全有權選擇拒絕的。
“我們沒有彆的意思。”燕母的語氣很委婉,“隻是為了孩子好……”
穆瑜溫聲問:“燕先生的教練做得還好嗎?”
他的語氣依然平靜和緩,燕母的身形卻驟然一僵,臉色白了白,眼底止不住地沉下來。
……之所由她來說這些勢必要得罪人話,而不是她的丈夫,就是怕這個。
誰也不知道,這樣一個窮得底掉的三流編劇,是怎麼和伯格黑德俱樂部扯上的關係。
要不是他們必須留下燕隼,來給燕溪闖的那些禍做遮掩,又怕餘牧把人帶走後,真的教燕隼學會了說話、把過去的遭遇說出來……燕母也不會硬著頭皮,來招惹一個可能會讓丈夫丟掉工作的硬茬。
“餘先生。”燕母儘力調整神色,擠出了個僵硬的笑,“希望,您能再考慮考慮。”
她也不是全無準備來找對方的。
燕母和燕父的工作領域不同,她是暢銷書作家,手上有不少輿論渠道,如果餘牧一意孤行要這麼做,雙方隻能徹底撕破臉。
無論如何,燕隼都是不能讓外人帶走的。
一旦燕溪做的那些事暴露,後果遠要比燕父丟掉一個教練的工作嚴重。
“我聽說……您來這檔節目,是因為被人帶去了銷金窟,運氣不佳,現在囊中羞澀。”
燕母的聲音放得很低,給對方留足退路:“有些記者,可能拍到照片了。我手裡有些渠道,可以幫您處理掉這些隱患。”
她沒有把話說透,但未儘之意已經很明顯——這些照片爆出來,就算餘牧當初做編劇寫的劇本再不錯,也會因為社會影響惡劣被降級。
一旦降為D級,不僅帶不走燕隼,餘牧本人也會被剝奪大部分社會權益。
即使是伯格黑德俱樂部的老板親自出手,也不可能改變餘牧的評級。如果餘牧一意孤行,燕母手中的那些渠道,同樣也會讓照片被傳得到處都是。
隻要放棄帶走燕隼,不找燕父的麻煩,就能輕而易舉擺脫這場危機。
這位“餘編劇”的風評雖然一向荒唐,但據說也足夠精明,應當會知道怎麼做。
……
係統氣得到處亂跑,準備去偷照片,忽然聽到穆瑜輕輕笑了笑。
係統愣了愣:“宿主?”
“沒事。”穆瑜理了下襯衫袖口,“有點懷念。”
他是真的有點懷念——輿論危機,已經很少有人用這種手段來威脅他了。
穆瑜摸了摸小雪團的頭發。
小家夥從燕母來的時候就已經醒了,冷汗不停地往外滲,後頸蒼白冰涼,依然死死張著胳膊,把他往身後攔。
穆瑜把那一袋子糖鄭重托付給他:“保護好。”
係統仿佛聽見小反派“叮”地響了一聲,牢牢護住紅色塑料袋,漆黑的眼睛盯住燕母。
燕母被那雙眼睛裡的神色刺了一下,皺緊眉,錯開視線:“餘先生?”
穆瑜頷首:“燕先生還好嗎?”
燕母背後莫名一緊,不由自主退了半步:“什麼?”
“滑冰教練,聽說是B級。”穆瑜解開袖口,向上挽到手肘,“一檔綜藝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