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青年士人(2 / 2)

慕朝遊 黍寧 6472 字 8個月前

王道容就合了書卷,看到阿笪領著幾個小僮在院子裡抓兔子。

這兔子是王道容素日裡的新寵,平日裡常抱著它念書。

白兔矯健,等那兔子停下來的時候,幾個人一邊打著手勢一邊小心收攏著包圍圈。

阿笪一個雄鷹撲兔英勇地跳了出去,好不容易把兔子牢牢壓在身下,忙扭動著身子,扯著嗓子大喊,“我抓到了!快來幫忙!”

抓住了兔子,阿笪累得汗流浹背,忍不住朝王道容抱怨,“這都是第幾次逃跑了,郎君對它這般好,它還這麼不識好歹!”

“養不熟的玩意兒就該讓它被鷹捉了吃了。”

王道容平日不喜歡同人接觸,卻愛養些飛禽走獸,他這間私宅,耗資百萬,帶了個漂亮的大園子,園子裡聚石穿池,妙極山水,養了鹿和孔雀,鸚鵡和兔子,甚至還有蛇。

他對這些飛禽走獸也極為上心,平日親自飼養照料,但若說他有多珍愛這些奇珍異獸倒也不至於,縱使死了一兩隻,他也從不掛懷。

阿笪這麼說,王道容也不動怒,隻吩咐他將兔子抱過來,骨節分明的皙白手指撫摸著兔子,又喂它吃了點兒菜葉。“兔子狡猾,下次注意著便是。”

便將此事淡淡揭了過去。

那邊慕朝遊飛快地將眼前的飯食一掃而空,

吃飽喝足養足了精神,美美睡了一覺,第二天趕在太陽將落未落之際,慕朝遊又匆匆出了城。

一連幾天下來,慕朝遊覺得自己對付城郊那些零散的伏屍鬼已經頗有經驗,不必再由阿笪等人隨行。

阿笪肉體凡胎,沒有靈氣傍身,跟著自己對他來說估計也是種折磨。

她和王道容提出了自己的看法,王道容並沒有說好,也沒說不好。

他隻是跟著她去了趟城郊,親眼看她令鬼物化灰,回去之後問她要了那隻金色的臂釧。

王道容閉門三日,不知道給臂釧加持了什麼符籙咒文,等將臂釧還給她時,他也尊重她的意願撤走了阿笪與其他健仆。

沒了阿笪的欲哭無淚的死亡凝視,慕朝遊簡直就像飛出了牢籠的鳥一般,長長地鬆了口氣,開始圍著建康從南到北到處撲騰。

南郊附近的鬼物她多多少少都交過手,但西郊還沒去過。

出了西籬門,在江畔停了下來。

慕朝遊遙遙地望了眼夜色中的長江。

夜色中,江水拍岸,嘩嘩作響,月落烏啼,夜風淒清。

不管時間如何變化,江水依舊濤濤不絕,奔流不息。

她禁不住站在江畔,原地發了會兒呆,想起從前上大學那會兒和朋友去南京玩。

幾個人點了份燒烤又買了幾罐啤酒,去江心洲野餐,附近不少年輕人都帶了吃的喝的,鋪上了野餐布看船看燈塔看日落。

有情侶在放仙女棒,有人在遛狗,好一派熱熱鬨鬨,歲月靜好的畫麵。

而此刻江畔的蘆草瘋長得足有半人高,冰冷的江風無情地摧折著枯黃的野草,昏鴉嘔啞的叫聲叫得人心煩意亂。

江河大地,蘆葦瑟瑟,在這種環境下人很難不生出一種“ 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的迷茫,就像是整個人被舍棄在這個冰冷荒蕪的時空裡了。

建康是建康,南京是南京,是她回不去的城市。

想到這裡,慕朝遊歎了口氣,收起傷春悲秋的念頭,命自己強打起精神,擺出昨天新畫好的一遝符籙。

哪知道就在這時,江風忽然送來一陣隱隱的呼救聲。

慕朝遊愣了一下,仔細聆聽了幾秒,辨清了方位之後趕緊揣了符籙趕了過去。

她孤身一人練習殺鬼術的這些天裡,經常遇到過這些天黑了沒來得及趕回城裡的路人。但凡遇到了她都會順手施以援手。

等趕到聲音來源,慕朝遊才發現那是好大一片灘塗地,茅草蘆葦長得老高,她也沒著急上前,而是借著蘆草的遮掩往裡看。

一輛馬車陷在泥灘裡出不來,車前是一個士人打扮的青年男子,領著一個個頭不高的僮仆。

隔得遠遠的,她看不清男子的臉,隻看到他橫劍將那個小僮護在身後。

兩人附近正遊蕩著幾隻虎視眈眈的水鬼。

慕朝遊穿越這一年來見慣了草菅人命的士族,因此對這些天龍人向來沒什麼好感,見這男子將小僮護在身後,她好奇的同時難免心底已經現生出幾分好感。

再看那幾隻水鬼,或是江邊溺死之人所化。

不知道是不是江水裡泡了太久,行動遲緩。慕朝遊大概評估了一下敵我雙方的實力差距,覺得自己大概可以1v3,便也不再多想,一抬手就撥開茅草跳了出去。

她這一跳倒是把那主仆二人給嚇了一跳。

這主仆二人本來神經都緊繃到了極致,冷不丁,從天而降一個黑黢黢的東西。

那小僮忍不住嚇得大叫了一聲,“郎主!當心!!”

那青年士人也被嚇得往後退了幾步,驟然拔了劍。

劍光刺破月光,晃起一道雪一般的光,倒映出一張雪一般皎潔的臉。

麵前這黑黢黢的“東西”竟然是個年紀不大的女子。

雙眉俊黑,膚白如玉,一雙眼比不遠處的瑟瑟的江水似乎還清明幾分。

青年士人怔了一下。

慕朝遊僅僅看了他一眼,便迅速收回視線,抄起了一遝符籙朝那三隻水鬼衝了上去。

那三隻水鬼本來正與這主仆二人對峙著,保持著微妙的平衡狀態。慕朝遊的神兵天降驟然打破了平衡,三隻水鬼始料未及,糊裡糊塗地嘶吼了一聲就撲了上來。

這幾隻鬼物靈智未開,道行尚淺,幾近於行鬼一般“無害”,不過要是被咬上幾口,染上屍毒,對於無錢醫治的普通百姓來說也是關乎生死的大事。

飛起的符籙在半空中飄飛著,形成一道長長的鎖鏈,利落地捆起那三隻水鬼燒成了一堆灰燼。

戰鬥結束得乾淨而利落,慕朝遊看了心裡也難免有幾分自得之色,一回頭見那青年士人正好奇地看著自己。

她這才回過神來,想到自己剛剛陶醉了半天,臉不禁有點紅,“誒,你沒事吧?”

說著,她忙蹲身低頭去幫這主仆二人撿落在泥土裡的燈籠。

那士人輕輕喚了聲,“阿簟,還不快去幫忙?”

……這個人的聲音還挺好聽的,清淩淩的,又很溫和,像山間潺湲的清溪漫過寒石。慕朝遊禁不住想。

燈籠裡的火已經滅了,慕朝遊撿起燈籠,那喚作阿簟的小僮忙道了聲謝,取了火折子重又點上。

慕朝遊把燈籠遞給那青年士人,昏黃的燈光照亮了一雙含笑的雙眼。

慕朝遊不由地整個人都怔在了原地。

實在是因為這個人長得實在是太太太漂亮了。

慕朝遊是個純正的顏控,她喜歡上王道容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為他那張豔鬼般漂亮的臉。

而眼前這個人長得竟然和王道容不分上下。

甚至比王道容還要美上三分。

青年士人看起來比王道容年長一些,大概三十出頭,博帶褒衣,革履高冠。

如果若王道容是豔而冷的話,那麼眼前的人便是溫而豔。

青年肌膚玉白,眉如春山獨寫,眼如春潮灩灩,帶了幾分迷霧一般的豔冶與慵懶,舉手投足間通雅風流。

妖冶者難免失於小氣,不知是不是年歲稍長,青年彎著眉眼笑起來時,笑容溫和,文雅又友善極了,衝淡了那股柔媚,讓人隻覺得如沐春風。

古代“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的溫潤如玉的君子或許不外乎如此了。

不知道是不是美人大抵都是相似的,細看之下,他皮肉骨相竟與王道容頗有幾分的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