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李把卷子還了回來。
賀聞溪瀏覽了一遍,用手肘撞了撞裴厲,小聲問;“我抄完前麵的,發現時間還挺充足,最後一道詩詞鑒賞就自己做了,不過老李怎麼看出來的?”
裴厲看了看他挪過來的題卷,就見最後一題,分析“寄身且喜滄洲近,顧影無如白發何”表達了什麼感情,賀聞溪寫下的答案是:表達了詩人的喜悅之情。
裴厲難得追問:“你怎麼看出詩人很喜悅的?”
賀聞溪用筆在“喜”字上圈了一個圈,理由充分:“當然是他自己說的,離滄州很近他很開心!”
想起賀聞溪上次月考考的97分,裴厲不由道:“你上次應該是超常發揮了。”
賀聞溪反應兩秒,眼睛圓睜:“你竟然說我菜?”
雖然他知道自己很菜就是了。
上午放學的鈴剛響,一群穿著校服的人在樓道裡,跑出了非洲草原大遷徙的氣勢。
沒一會兒,教室就空了,江頌滿臉期待地轉過身:“溪哥,今天中午吃什麼?”
“中午吃——”賀聞溪才想起,前兩天稱體重,他發現自己不僅沒長高,反而胖了兩公斤,這讓他十分有危機感地告訴顧叔,以後都不用往學校給他送午餐了,他吃食堂。
得知沒飯了的噩耗,江頌扳著手指頭開始數:“那群牲口肯定把食堂洗劫了一遍,現在食堂裡應該還剩青椒肉絲裡的青椒,辣子雞丁裡的辣椒,糖醋排骨裡的醬汁,和紅燒豬蹄裡的蔥,你要吃哪個?”
賀聞溪聽得直皺眉,站起來:“走吧,去吃麵。”
沒想到,食堂難民不止他們兩個。
見裴厲和彭蒿從辦公室的方向過來,賀聞溪盲猜:“老杜找你們?”
裴厲校服外套沒有拉拉鏈,露出了裡麵的黑色T裇,配著黑色長褲,整個人的比例顯得極為勻稱,典型的那種衣架子,隨便穿穿都很好看。
他點頭回答:“嗯,一起欣賞美麗的數學題。”
賀聞溪毫無同情心地笑了起來。
彭蒿已經餓得有氣無力,憤憤道:“這個點了,食堂那幫牲口會留半根排骨?這數學課代表誰愛當誰當,反正我是不想當了!”
這種話他說了不止一遍兩遍,可說是這麼說,憑著對數學的熱愛,下次選數學課代表時,彭蒿又會把手舉到最高。
四中的南門為了安全好管理,長期鎖著,不過有家麵攤一直擺在這附近,會把煮好的麵從圍欄的間隙裡遞進來,味道也還過得去。
最重要的是,南門離教學樓和食堂那一片都非常遠,幾乎是對角線了,所以,人很少,不用排長隊。
麵攤的老板是個三十多歲的女人,寡言,坐在輪椅上,煮麵的速度不算快,但料很足,賀聞溪以前時不時地就會和江頌一起繞路過來照顧生意。
扒著鐵圍欄,賀聞溪熟練地點餐:“老板,我要一碗牛肉麵,雙份牛肉,不要蔥不要蒜不要香菜不要花椒,微辣少鹽,麵不要太軟。”
老板一聽這熟悉的要求,立刻把賀聞溪認了出來,朝他笑了笑,眼角的皺紋很溫和。
彭蒿聽著賀聞溪這一串要求,咋舌:“老板,我沒他這麼挑剔,我要大份排骨麵,重辣,先煮我的吧!”
“小草,你這叫拉踩知道嗎?我怎麼就挑剔了?人有些東西不愛吃很正常,”說著,賀聞溪不由望向裴厲,“是吧?”
見賀聞溪專心專意地在等著他的答案,裴厲沒有直接回答:“我不吃香菜。”
賀聞溪立刻跟贏了什麼一樣,得意地朝彭蒿抬了抬唇角:“看,要尊重味覺的多樣性!”接著,朝老板道,“老板,還是先煮我的!”
沒多久,賀聞溪的麵煮好了,他端著一次性麵碗,小心翼翼地走到附近的石桌放下,順手掃開了上麵的幾片落葉。
石桌不大,建在一個小亭子裡,沒兩分鐘,裴厲端著麵,坐到了賀聞溪旁邊。
賀聞溪三兩下掰開一次性筷子,直接就將筷子伸到了碗裡。
不過兩秒,裴厲忽然聽見重重的“嘶”聲。
一抬眼,他就看見賀聞溪一邊抽著氣,眼裡都暈出了水光。
“怎麼了?”
賀聞溪話說得輕而含糊:“被燙了一下,好像還咬到了。”
幾乎是下意識地,裴厲命令道:“我看看舌頭。”
說完,裴厲自己先是一怔。
不管是這句話本身,還是看舌頭的行為,都不合時宜。
正當他猶疑著準備開口時,賀聞溪卻已經聽話地稍稍揚起精致的下巴,張開唇齒,露出了舌尖。
他眼睫濡濕,眼下薄薄的一層皮膚透出了一層粉,水潤的舌尖泛著不正常的燙紅,偏右側的位置,有血絲滲出來,顯然被咬得不輕。
唇色洇紅,如果再往裡看,還能看到淡粉的軟顎。
一瞬裡,裴厲眸光晦澀,他聽見自己的聲音:“確實咬傷了,在流血。”
這時,江頌的聲音遠遠傳來:“你們在乾什麼?”
身體先於思維,裴厲抬起手,輕輕捏著賀聞溪的下巴,提醒他將舌尖藏回去。
因著莫名的情緒,令他不想讓旁人窺見賀聞溪現在的情態。
同時,裴厲的潛意識裡,浮起了某種仿佛存在已久的認知——手指不能用力。
否則,稍稍一按,皮膚上便會留下一個紅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