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夏最終在學校的論壇給自己找了一位鋼伴。
鋼琴係的學生在音樂學校向來都是搶手貨,半夏也不敢挑,隻要求彈過流浪者之歌就行。最終來應征的,是一位同為大二的男生,魏誌明。
兩人見麵的地點,約在琴房的樓下。
遠遠地,魏誌明就看見了那位坐在樹蔭下等待的女同學。
她背著琴盒,長長的黑發束在腦後,乾乾淨淨的一張臉,不染脂粉,眉目清亮。筆直的長腿隨意地搭著花壇,右手撚著譜,左手在虛空中模擬著指法,絲毫沒有注意自己的靠近。
小提琴係的女同學,又是得到了教授推薦名額的優等生,在來之前,魏誌明心底就隱隱抱著點期待。
直至見到了真人,那冬日暖陽之下,恬靜溫柔的提琴少女,更是讓他的心頭熱了起來。
魏誌明捋了捋頭發,轉了轉手指上酷炫的戒指,開始全力釋放自己的雄性魅力,向那位看上去不諳世事的清秀佳人走去。
女孩發現了自己的到來,笑著站起身來,抬起眼眸看向他。
那雙眸眸色明晰,目光清澈,底下墊著的卻是一份沉穩自如的氣度。
她伸出手,坦然地和魏誌明輕輕握了握手,率先做了個自我介紹。隨後便遞過琴譜,識彆開始了專業討論。
比他還更為泰然自若,遊刃有餘。沒有一絲一毫魏誌明印象裡,女孩麵對他這樣的異性時應該出現的那種羞怯不安,故作鎮定。
魏誌明心中剛剛燃起的火苗,一下就熄滅了。
家境優越的他,中學時代文化課跟不上,幸好還有點音樂細胞,從小被母親逼著練的鋼琴。家裡便砸了錢,把他捧進了音樂學院。
進了大學以後,便自我感覺人生的苦已經吃夠了,合該開始好好享受。每天打打遊戲,勾搭勾搭妹子,混個學曆畢業便罷。
他身邊見過的女孩也算是不少。有的活潑明媚,有的溫柔甜美,有的微微帶點刺。但不論什麼類型,都能讓他察覺,這些女人本質上是用一種仰視的目光在凝望自己。
不論是溫柔、嬌羞還是怯弱可人的女性,最終無非是自己的依附者罷了。
因此,哪怕他還隻是一個沒有自主收入的富二代。在麵對女性的時候,他也能自然而然地以居高臨下的強者自居。
這會讓他感到安逸,舒適,充滿自信。
但是像半夏這種表麵溫和,骨子裡透著自信沉穩的女孩,是他不願意見到,下意識就想要回避的。
他可不太願意和一位天然就以平等的視線看著自己,或是從更高的角度看下來的女性|交往。
半夏正在給自己的鋼伴解釋演奏思路,發現得到的回應不怎麼熱烈。她有點奇怪地抬頭看看這位初見時還表現得十分熱情的同學。
也不知道為什麼,半夏發覺自己從小時候起,就更容易和同性打成一片,似乎不太擅長和異性相處。
也不是沒有過異性的朋友,隻是每當自己興致勃勃,滿腔熱血地和他們闡述起自己對音樂的理解和對新技巧的表達之時。那些曾經目光閃閃看著自己的男孩子,總會露出興致缺缺的神色。
在這個世界上,知音或許是不容易得到的珍貴東西。
這或許和性彆無關,隻是恰巧能夠相互心賞的都是女孩而已?
半夏自己給這個現象找了一個理由。
“那麼,我們先來合練一次試試吧?”
流浪者之歌在琴房中響起,拉上琴的半夏很快拋開了腦海中那些無關緊要的想法,沉浸到自己音樂的世界中去。
晚上,鋼琴係的男生宿舍裡。魏誌明的舍友問他,
“怎麼樣?那位管弦係的女生?”
半死不活趴在床上的魏誌明露出了一言難儘的神色,
“剛開始還好,沒走過三個樂句,她就開始放飛自我了。”他從床上爬起來,一臉苦澀地對著自己的室友訴苦,“我心裡隻剩臥槽兩個字,開始拚命奮起直追,卻怎麼也趕不上她詭異的節奏。你不知道,合到最後,那簡直就是災難。”
室友哈哈大笑,“我問你的是那位同學長得怎麼樣,誰問你她拉得怎麼樣?”
“長得怎麼樣?”魏誌明有些微愣。
這大概是他成年以後,第一次和女生相處時,遺忘了去關注她的長相。
一開始的時候,他有些不太喜歡半夏。那個女孩看上去樸素,接觸起來卻有著一種通達事世的練達,不是自己喜歡的那一掛。他是準備好隨便應付一兩次了事。
但半夏拉起琴以後,魏誌明不得不說自己最終被琴聲所征服了。
那種來自於小提琴的聲音細膩到了極致,激昂裡帶著一絲脆弱,溫柔裡透著一種隱隱約約的痛,鮮活地在自己的眼前具現了那位風雪中的流浪者。
那一種強大的音樂表達已經遠在自己之上。仿佛從雪山之巔俯視,從青雲之上碾壓,讓他不得不折服。
看著她拉琴,自己會不自覺地忘記了她的性彆和容貌,隻聽見那種強大到令人戰栗的琴聲。
如果非要用一個詞來形容她,魏誌明心中晃過一個詞。
女神。
這是一位還不曾被人發現的女神。
即便已經是這樣,心目中那位類神一樣強大的小提琴手還對自己不太滿意。拉著他合了一遍又一遍。
“不行,我覺得還差那麼點意思,終究沒有真正地把那種流浪者的感覺表達出來。”那位和自己同齡的女孩緊緊皺著眉頭,盯著琴譜,呢喃了一句,“八千呢,必須穩穩拿到。”
雖然不理解八千是代表什麼意思,但魏誌明有一種不明覺厲的感覺。一定是在說一種自己不能理解的更高境界。
“或許,我也該去練練琴了。”魏誌明愣愣地看了看自己帶著各種花俏戒指的手指,“多練一練,我或許也沒有那麼差。至少能夠稍微與她的琴聲匹配一點。”
校園的另一間琴房內,大四鋼琴係的晏鵬停下的他的伴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