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這句話她還仿佛怕自己手裡的琴吃醋一般,低頭在琴身上落一下一個溫柔的吻,對著自己的琴柔聲說道,“彆擔心啊,有了新琴,我也還是喜歡你的。”
魏誌明蹲在小小的琴房裡,看著對麵低頭吻琴的女孩。
狹窄的琴房裡,她的音樂閃閃發光,她親吻音樂的心,一樣閃閃發光。
那樣傾心摯愛著音樂嗎?
喜歡到,對著自己的樂器都能流露出這樣虔誠的神色。
眼前的女孩明明離自己很近,是自己用年級的同學。但她追求的世界似乎離自己很遠。
他們這些人,一心奔向的是和自己完全不同的世界。
現在想想,那個世界好像也不像自己想象得那麼枯燥無味。那裡強者雲集,絢爛多彩。比起自己泡夜店酒吧的日子,似乎更有趣一些?
於是魏誌明有一點鬼使神差地主動說道,“半夏,晚上我請你吃飯,吃完我們可以回來繼續練習。”
已經收拾好了琴盒,走到門口的半夏,聽見這句話停下了腳步。
雖然學校裡,同學之間互相配合演奏是常態。但正常情況,應該由她這位演奏者請輔助自己的鋼伴吃飯才對。
“這可怎麼辦?我今天晚上要去琴行上課,明天晚上是在藍草兼職。”她撓了撓頭,偷看了一眼手機上的餘額,選了一個省錢的方案,“這樣吧,選拔賽結束那天,我請你吃宵夜好不好?”
“你還要去兼職打工?你練成這種水平,居然還騰得出時間天天晚上打工?所以你們這些天才們都是一天擁有48小時的怪物嗎?”魏誌明不甘心地搓頭喊道。
***
夜晚,結束了工作的半夏騎著自行車,往家的方向騎去。
冬季的涼風掠起她的長發,遠處的青山模糊在夜幕裡。
今天的工作結束得很早,她心情愉悅,一路騎得飛快,車輪掠過那條自己時常買東西的街邊夜市,又滾過一片華牆高聳的高檔彆墅區。
彆墅區附近一間奢侈品店的櫥窗內,璀璨的燈光照著幾件掛在櫥窗裡,質地精良的絲綢襯衫。
半夏在那擦得鋥亮的玻璃櫥窗前停下車,隔著玻璃看到了一件熟悉的襯衫款式。
“原來學長穿得是這個牌子的衣服。我們小蓮穿了肯定也很舒服。”她瞄了一眼標價,遺憾地吐了吐舌頭,重新蹬車前進,“可惜買不起,還是隻能送他某寶買的。”
刮著一陣風的半夏,呼啦一聲在英姐的樓下停住了車。她跳下車從英姐那裡取了自己今天剛到的包裹,就往樓上跑。
一進屋,便舉著包裹搖晃,“小蓮,小蓮,你看我給你買了什麼?”
小蓮疑惑地從窩裡爬出來,心情看上去似乎有些沮喪。
半夏拆開包裹,取出了自己網購的一套男士睡衣,在小蓮麵前獻寶。那衣服質地柔軟舒適,就是顏色略微有些花俏。
“不好意思啊,是打折款。但材料是莫代爾的,穿著也很舒服呢。”半夏把睡衣攤開給小蓮看,“你以後,就不用去偷偷拿隔壁學長的衣服來穿了。”
小守宮慢吞吞地爬到她腳邊,昂頭看了她一會,就著她的手用腦袋蹭了蹭那件衣服。
睡衣的采購單正巧掉了出來,讓他瞄到了上麵的標價。
他知道半夏最近的經濟水平,這個價格大概是她目前能夠擠出來的所有閒錢了。
小小的黑色守宮一言不發,默默地將半夏疊好的睡衣努力拖到自己的小窩旁,蜷起身體團在了上麵。
***
從洗手間洗完澡出來的半夏,發現窗簾微微開著,小蓮又不知什麼時候溜出去玩了。
那套新買的睡衣,在小窩邊擺放整齊,上頭有被小蓮來回爬過的痕跡。
“怎麼跑那麼快啊。難得這麼早回來,我還想著讓他聽一聽我新改好的演奏曲呢。”半夏披著濕濕的頭發,口裡抱怨,最終無奈地坐在床上,靠著牆壁孤獨地拉起自己的小提琴,開始練習即將要參加比賽的《流浪者之歌》。
引子部分本該由鋼琴的引出悲涼的主題,再合入如泣如訴的小提琴聲。隨後,鋼琴和小提琴合奏,那寒冬的暴風雪才會驟然來襲。
但如今,隻有小提琴孤獨的歌聲,在小小的屋子裡回蕩。
半夏靠著冰冷的牆壁,依靠腦海假想出鋼琴伴奏。
如果這時候,能有誰給我彈個伴奏就好了。她忍不住在心裡想到。
當引子部分走到尾聲,小提琴聲悲涼的情緒積累到頂點,夢想驟然破滅的那一瞬間。一點清冷的鋼琴聲,隔著牆壁合了進來。
那琴聲初時略帶猶豫,很快穩重而磅礴地托起了曲子的基調。哪怕到了第二樂章,半夏任性地增加了各種炫技的表達,鋼琴的演奏者也能夠配合無間地緊緊跟上。
半夏的琴是多年前母親湊齊存款勉強買給她的舊琴。
隔壁伴奏的鋼琴,也不是舞台上動輒上百萬的施坦威,隻是一台表達能力很差的二手電子鋼琴。
但那穩如磐石的伴奏聲,追隨著激昂澎湃的小提琴,兩者交織纏繞,飛旋入雲,仿佛合練過多次一般,相互補上了對方細微的不足之處,成就了一曲氣勢磅礴的演奏。
樓下沉迷於麻將的英姐頓住了手裡的動作,抬頭聆聽琴聲,想起自己顛沛流浪的年輕時代。
對門苦苦思索中的網絡作家,突然在琴聲裡拍了一下大腿,思如泉湧,把鍵盤敲得震天響。
頂樓被截稿日壓得喘不過氣來的畫手,推開手裡的數位板,站到了窗前,在琴聲中點了一支煙。
琴聲結束許久,半夏的心還飄在空中,遲遲不能歸位。
這樣契合的演奏,並不是隨時隨地都能得到的。
等她回過神來的時候,身後的牆壁早已重新變得冰冷,堅固。
沉默而安靜,不再傳來絲毫動靜。
她思索片刻,換好衣服,恭恭敬敬到隔壁敲門。
但那扇屋門緊閉,門內昏暗無光,始終刻意地寂靜著,沒有給她一點回應。
或許這位赫赫有名的學長隻是一時心血來潮,順手幫我伴了個奏,並不喜歡彆人過度地打擾他吧。
那就不打擾他了。
半夏這樣想著,隔著門道了謝,退回自己的屋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