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國公府離瀾王王府隻隔一條大街,騎馬隻需半柱香的功夫。
夜色已深,下人們來應門時本帶著一肚子怨氣,一見來人是藺效主仆,哪還敢擺臉色?忙打疊起十二分的精神將二人迎進門。
也不用多問,知道藺效是來找府裡三郎的,自引著二人往三郎的院子而去。
盧國公府這位三郎名喚蔣徽閱,當今盧國公長房嫡出第三子,其母盧國公夫人是藺效母妃的親姐姐,兩人是正兒八經的姨表兄弟,又因年齡相近,趣味相投,自小便膩在一處玩耍,感情比尋常表親要深厚許多。
藺效跟常嶸一路進了蔣徽閱居住的竹沁園,剛到正屋坐下,便隱約聽到內室傳來男女的調笑聲。
藺效早已習以為常,隻當沒聽見,常嶸卻大大翻了個白眼,看這情形,蔣三郎多半又得了什麼貌美的姬妾,這般有興致。
腳步聲由遠而近,門簾一掀,進來一位十六七歲的郎君,生得唇紅齒白,頰生桃花,端的是俊俏,且眉梢眼角自有一股懶洋洋的意態,一舉一動都透出”風流“二字。
相形之下,藺效更像一塊雕琢精美的白玉,俊美有餘,但清冷疏離,遠不如這位蔣三郎平易近人了。
蔣三郎笑著看一眼藺效,一撩衣擺大剌剌地在一旁坐下,道:“今日回來的?如何?此次出長安可還順利?”
誰知藺效和常嶸乍見三郎,都暗自心驚,怎麼半月不見,蔣三郎臉色差了這許多。
常嶸更是脫口而出:“三公子,你怎麼了?可是最近身子有什麼不適?”
蔣三郎莫名其妙地摸了摸下巴,詫異道:“好端端的,怎麼人人都說我麵色差,我身子明明好得很啊。”
想起什麼,又勾唇笑道:“是了,最近得了個卿卿,個中妙處不足為外人道,我一時丟不開手,多貪歡了幾次,許是身子有些虧損也未可知。”
抬眼見藺效露出不以為然的表情,挑眉道:“你也莫擺架子,你是未嘗到其中滋味,若是哪天開了葷,怕是比我還丟不開手呢。”
常嶸暗暗嗤之以鼻,世子可不是這種人,律己甚嚴,從不貪戀女色,哪像您蔣三郎,明明跟世子同年,房裡的姬妾卻已經納了七八個了,還不包括勾欄酒坊那些不記名的露水姻緣。
“你這位卿卿從哪得的?牡丹閣?天馨苑?”藺效端杯喝茶,狀似不經意地問。
蔣三郎一怔,今日是怎麼了,藺效竟然關心起他的房裡人來了。
“並不是勾欄紅館中帶回來的。”他狐疑地看著藺效道,“我上月陪母親去大隱寺上香,路上撞見她被賊人糾纏,一時看不過眼,便救了她,後來知道她父母雙亡,家中隻有她和弟弟二人,她為了養活幼弟,便做了絹花來賣,我見她身世如此可憐,一時動了惻隱之心。”
“於是你便把她納入府中?”
竟一副認真刨根問底的架勢,蔣三郎望著藺效,疑惑更加深了,道:“不曾,她說自己雖出身寒鄙,但絕不願意給人做沒名分的姬妾,我見她犟得可愛,有幾分傲骨,便起了封文書,納了她為貴妾。”
這回不隻是藺效,連常嶸都驚訝得揚起了眉,要知道蔣三郎姬妾雖多,正兒八經的貴妾可是頭一個,長安城中多少人想走這個路子來巴結盧國公府而不可得,竟、竟就這麼納了一個賣花女?
藺效手中的茶盅在唇邊停滯了片刻才飲了一口,道:“姨母不曾說過什麼?就這麼任憑你胡鬨?”
蔣三郎眯起眼睛,認認真真打量藺效一番,似乎要將他看透:“你今日是怎麼了?對我房裡的事這般有興趣。說來也怪,我娘以往對我的姬妾沒一個看得上眼的,動輒說她們煙視媚行,偏偏對阿妙——就是我這位卿卿的閨名,對阿妙喜歡得不得了,並不介意她出身寒微,總說她柔善知禮,叫我善待她。”
柔善知禮?藺效怪異地看向蔣三郎,方才從內室傳來的笑聲那般嫵媚,何來“知禮”一說?
他忍不住將視線移向門簾,像是要穿透厚厚的簾子,看清內室的那位叫阿妙的女子。
蔣三郎氣不打一處來:“你今日是來氣我的麼?回來後一句正經話不說,活把我當作中了邪的倒黴蛋,我是那種色令智昏的人麼?納阿妙之前,我早就派人去她家仔細查探過,她家自祖輩起便居住在大隱寺旁的福樂巷,左右都是知根知底數十年的老鄰居。就連大隱寺的緣覺方丈,以往也沒少見過阿妙姐弟,她父母去世時,緣覺見她姐弟孤苦無依,還曾令弟子贈了些帛金,幫著她父母下葬。”
說著便對藺效示威似的楊揚眉,仿佛在說,看你還能說出什麼。
常嶸不由想發笑,這兩位主子說起來都是長安城年少有為、說一不二的主,但隻要湊到一處,總少不了吵架拌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