調查 “你是不是家族鬥爭很激烈?”……(1 / 2)

鳳君逃婚後 浮白曲 10630 字 8個月前

沒人肯睡地上,兩人最後還是躺到了一張床上。

夜已深,初來人間的兩個少年都還很清醒,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

“落羽鎮上有妖怪作祟,你知道那是什麼妖嗎?”鳳簫問。

“一聽就知道。”龍笙隨口道,“羅刹鳥。”

“墳墓這種陰氣重、屍氣足的地方,就會誕生羅刹鳥,專門在夜裡出沒。這種鳥喜食人的眼珠,尤其愛吃眼含貪欲之人的眼睛。貪欲越重,越是美味。”龍笙轉頭看鳳簫,“這麼簡單的答案,你不會不知道吧?還要來問我。”

鳳簫可聽不得這個:“我當然知道了!我那是考考你。”

“是嗎?那我也考考你。”龍笙問,“喜歡帶走嬰兒的是什麼妖?”

羅刹鳥隻對飽含貪欲的眼珠感興趣,嬰兒的眼睛最是清澈無邪,羅刹鳥對嬰兒是沒有半點兒興趣的。

“這可難不倒我。”鳳簫回答得頭頭是道,“搶嬰兒吃嬰兒的妖很多,但這種抱走嬰兒後自己養的,隻有姑獲鳥。產婦難產而死,對未出世孩子的執念就會化成姑獲鳥,最喜歡抱走彆人的孩子,當做自己的孩子來養。等養大些不再是嬰兒,姑獲鳥發現和自己的孩子不像了,就會把孩子還回去。我說的沒錯吧?”

都是看過《白澤圖》的神獸,說話就要硬氣。

《白澤圖》裡記載了天下萬千種妖怪,鳳簫不是每個都能記住。但羅刹鳥和姑獲鳥都屬於鳥族,鳳凰是百鳥之王,彆的異族精怪記不住倒也罷了,這兩個怎麼可能不知道。

龍笙沒能難倒鳳簫,頗有些意興闌珊:“算你有見識。”

鳳簫嘚瑟:“沒給你顯擺的機會,真是讓你失望了。”

“羅刹鳥和姑獲鳥都是晝伏夜出,所以落羽鎮白天安寧,夜裡鬨妖。”龍笙思索,“這落羽鎮看著就平平無奇的一座小鎮,犯了什麼晦氣能同時招來兩種妖怪?”

“不管是什麼原因,既然我來了,肯定要降妖除魔,還落羽鎮太平!”鳳簫雄心壯誌。

鳳凰經過的地方,若是不能逢凶化吉,轉危為安,不是砸鳳凰族瑞鳥的招牌麼?

龍笙靜靜凝視鳳簫,與其說是凝視,不如說是審視。

鳳簫被盯得莫名不自在:“你看我乾嘛?”

龍笙緩緩開口:“你一隻妖,說出降妖除魔這個詞,不覺得很奇怪嗎?”

嚴格來說,山雞精和羅刹鳥、姑獲鳥才屬於同類。不僅都是妖,還同屬鳥族。羅刹鳥吃人眼珠,跟人族吃雞肉沒有分彆。山雞精沒有理由和人族共情。要是共情,也該是站在鳥族立場。

“……我雖是妖,可我是正經修煉的好妖,不是害人的妖。你拿我和它們比?”

“害人?姑獲鳥不曾害人,還有人族利用它的思子之情讓它幫忙帶孩子。至於羅刹鳥,不過覓食而已。”龍笙笑著,說的話卻很是無情,“人族殺生吃肉,也害過不少生靈,包括……”包括你們山雞一族。

想到鳳簫被燉成雞湯的爹娘,龍笙自覺失言,沒再說下去,隻委婉道:“你不恨他們,倒想著幫他們。”

龍笙是龍族,是神獸。神的眼中眾生平等,他不會隻站在人族的立場判斷是非對錯。積攢功德,不一定是要解救人族,拯救任何種族的任何生命,都是功德。

他初來人間,對人族自然也沒什麼感情。桃源村一事後,龍笙對重情重義的人族多了幾分好感,但這好感很快又在龍笙得知人族是小山雞的滅門仇人後磨滅了,甚至變得有些厭惡。

雖然平日和鳳簫吵吵鬨鬨,鳳簫也是龍笙來人間認識的第一個朋友,是他最熟悉的夥伴。龍笙護短,替鳳簫抱不平。

山雞精倒是沒心沒肺,還想著幫人降妖除魔。

鳳簫語塞,才想起自己剛編的身世,好像是和人族有著血海深仇……

其實他也不是為了人族。桃源村裡,他幫了人族,得了功德。這回就也想幫幫人族,再掙些功德。

他積攢功德,是為了鳳凰族。

“冤有頭債有主,沒必要為了幾個仇人,恨上一整個種族,冤冤相報何時了?”鳳簫找補道,“不如幫幫小忙,掙掙功德,從此天下太平。”

“以德報怨,何以報德?”龍笙不敢苟同。他是最睚眥必報的。

哪怕是曾經最好的“朋友”烏淩,在得知對方想要取自己性命後,明知以父王雷霆手段不會放過那對父子,龍笙也未再開口求情一句。

“羅刹鳥的戾氣可以除,姑獲鳥的執念可以消,我幫的不隻是人族,也有鳥族。”鳳簫據理力爭,“做一件好事,掙三份功德,不是很賺嗎?”

“怎麼除?怎麼消?”龍笙問。

《白澤圖》上雖然記載了兩種鳥類,但並沒有寫明它們的弱點。按照鎮裡人的說法,這兩種妖怪都是近二十年才出現的,說明道行不深,很好對付。隻是羅刹鳥戾氣重,請來的幾個道士估計都沒有真本事,被重金迷了眼,起了貪念鬥膽一試,才都被啄了眼睛。

以龍笙的法力,斬殺兩隻妖怪輕而易舉,甚至不需要刻意去找弱點。但他並不想用這麼簡單粗暴的法子。要是在桃源山,他直接一把火燒了白骨妖,也算是“降妖除魔”,可那些戰士就再也回不了家了。這並不是他想要的解決問題的法子。

鳳簫顯然也是這麼想的。他身為鳥族,更不會想著怎麼去殺死同類,而是怎麼去淨化它們。

鳳凰是吉祥鳥。有吉祥之鳥,自然也有不詳之鳥。羅刹鳥、姑獲鳥都屬於不詳鳥,它們的出現總是給人帶去災禍。鳳凰擁有強大的淨化力量,可以幫助它們消除凶戾、解散怨念。

“這就不需要你知道了,反正隻要找到它們,我自有辦法。”鳳簫當然不會把自己是鳳凰,具有淨化力量的事情說出來。

“不過有一點我覺得好奇怪。”鳳簫道,“羅刹鳥隻吃貪欲之人的眼睛,那個新郎官貪得無厭,有了一個娘子還不滿足,竟想享齊人之福,被啄去眼睛不奇怪。可那新娘子多無辜,李家小姐嫁了這麼個浪蕩子,本就夠慘了,還要被連累失去雙眼。”

龍笙道:“可能羅刹鳥也覺得她有眼無珠吧,看上這麼個人渣。”

“就算識人不清,也是新郎的錯,不該是新娘的錯!”鳳簫反駁,“再說了,新娘成親前見沒見過新郎都還不一定呢。人間不是講究什麼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夫妻到成親當日才見麵的不在少數。”

何止人間,山海境不也一樣?他到成婚那日,都不知道龍太子長什麼樣子。丹穴與歸墟相距太遠,他對歸墟一無所知,對那位龍太子更全然陌生。

龍笙跟他辯論:“沒見過麵,同住在一座鎮上,還沒聽過對方的名聲麼?那新郎既是個好色之徒,不信成親前就潔身自好,定是府中已有美妾成群,不時還在外頭眠花宿柳的。如此花名在外,新娘對自己要嫁的人什麼名聲,豈會一點兒不知?她仍上了花轎,那就是她自己的選擇了。”

就比如他,聽過鳳太子驕縱跋扈的名聲,連夜收拾乾坤袋跑路。

鳳簫:“若是她父母硬逼著她要嫁呢?”

鳳簫代入自己,完全可以理解新娘的處境。

龍笙:“那她可以逃婚啊。”

他就是這麼乾的。

鳳簫:“……”

雖然鳳簫也這麼乾了,但他還是要為新娘說話:“她一個弱女子,怎麼反抗這世道?閨閣裡嬌養的女子,十幾年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突然要她一個人跑到外麵活下去,未免強人所難。”

不是人人都有反抗精神,也不是每個有反抗精神的人,就有反抗的能力。

龍笙還想爭辯下去,轉念一想算了,明明想好要讓著他的。

小山雞已嘗過世道之苦,何必跟他逞口舌之快。

“罷了,你和我在這兒爭什麼?沒聽那夥計說麼,那李小姐和杜公子患難與共後鶼鰈情深,人家夫妻現在感情好得很,我們就沒必要為他們操心了。”

鳳簫一想也是。失了一雙眼睛,得了美滿姻緣,也算因禍得福。

……呸!這算哪門子福!反正他是不願意拿自己眼睛換姻緣的!

男人,最不值的玩意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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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龍笙和鳳簫決定兵分兩路,各自去查探羅刹鳥和姑獲鳥的蹤跡。

已知羅刹鳥喜食貪欲,姑獲鳥喜抱嬰兒,根據這兩點,妖怪的蹤跡就很好找。

什麼地方人的貪欲最多最重?

自然是賭坊。

賭桌上那一雙雙溢滿貪婪的眼睛,就是羅刹鳥的天堂。

龍笙思路明確,他準備打聽鎮上的賭坊在哪裡,到了夜裡去賭坊守株待兔,把羅刹鳥當場生擒。

就算賭坊人多,羅刹鳥沒有當場出現,夜裡跟著幾個落單的賭徒,也總能等到羅刹鳥。

龍笙的想法很好,可惜問了一圈,都沒問到賭坊在哪兒。問到一位上了年紀的老人時,那老人問:“小公子是外地來的?聽老朽一句勸,賭錢不是好事,稍有不慎便傾家蕩產,債台高築,切勿沾染。”

龍笙作出玩世不恭的紈絝模樣:“老人家,我就賭點小錢,隨便玩玩,不會有事的。您就告訴我,本地哪有賭坊就是了。”

老人見龍笙衣著富貴,想來也不在乎那幾個錢。他重重歎氣:“這位小公子有所不知,在落羽鎮賭錢,那不是錢不錢的問題,那是要命啊。”

龍笙問:“這是何故?難道還不起債,得以命相抵?老人家隻管放心,這點錢我揮霍得起,斷不會負債累累。”

老人搖頭:“要的不是性命,是小公子這雙眼睛。奪走眼睛的也不是人,是妖怪。人若是沒了眼睛,不是比死了還難受麼?”

龍笙明知故問:“妖怪?”

老人稱,二十年前,落羽鎮還是有賭坊的。那時的賭坊,每日都聚著一群賭徒沉迷賭錢,輸了的想贏回來,贏了的還想贏更多,人的貪欲永無止境,一旦上了賭桌,就再也無法收手。

直到鎮上出現啄人眼睛的妖怪,起先是啄了李家與杜家人的眼睛,隨後就盯上了這群賭徒。

那段日子,凡是夜裡賭錢回家的男人,都會被一隻大灰鳥啄走眼睛。賭徒們嚇得魂不附體,從此隻在白天賭錢,夜裡不敢出門。可即便如此,人在家中坐,鳥從天上來,照樣吃掉賭徒的眼睛。

隻有徹底收心,毫不沾賭,才不會招來羅刹鳥。

有這麼一隻專吃人眼睛的妖怪在,鎮上誰還敢賭錢?賭徒們都不再去賭坊,漸漸的,賭坊也就倒閉廢棄了。

如今的落羽鎮,沒有一個賭徒,也沒有一家賭坊。

龍笙問:“既然鎮上沒人再賭,那妖怪可飛走了?”

“沒呢。”老人長歎一聲,“沒了賭徒,它又去啄彆人的眼睛。大家夥兒發現,越是貪婪的人,越容易被吃掉眼睛。當鋪裡那個王掌櫃,原先是個利欲熏心之人,去他那裡當東西,他分明能看出寶物價值,卻總道這東西不值錢,壓價壓得極狠。後來一天夜裡,他沒了眼睛。這當鋪掌櫃一雙眼睛能鑒寶,何等珍貴,就這樣沒了。”

“那會兒大夥兒還拍手叫好,覺得這妖怪替天.行道,杜絕好賭之風,又懲治黑心商人。可後來就都畏懼起來,人活在世上,誰能保證自己沒個私心,沒個貪念?若因一念之差就要盲了雙目,代價未免過重。昨夜就有一個杜家成衣鋪的夥計又被啄了眼睛。”

龍笙:“成衣鋪?”

那是他昨日去過的地方。

“是啊,那夥計叫劉喜,平日為人老實本分,誰能想到他也出了事。今早大夥兒發現他的時候,他倒在街上,找不著回家的路,大家要扶他回家,他還讓大家幫忙找他的銀票……可哪兒來的銀票?就算有,也被風吹遠了。”

龍笙一時不知作何言語。他昨日花一百兩問了個故事,並不知百兩在人間何等分量。而今想來,一個市井小民,天降橫財,如何能保持平常心,不起半點兒貪婪?是他害了那個夥計。

如此一來,這樁事他更要管。至少得把眼睛還給那個夥計,了卻這樁因果。

隻是賭坊這條線索卻是斷了。龍笙的思路沒錯,可他來的太晚。羅刹鳥在落羽鎮盤踞二十載,賭徒的眼珠子早就被它吃完了。現下要上哪兒去找它呢?

老人又道:“小公子,老朽先不跟你聊了,老朽還等著去領杜家的救濟糧,再晚該被領完啦。”

“是最早被妖怪害的那個杜家?”杜家這個詞出現率太高,龍笙跟老人同行,繼續打聽,“我瞧老人家衣冠整潔,精神矍鑠,不似要靠救濟度日的樣子。”

“正是那個杜家,當年新婚之日,被啄了眼睛的杜公子和李小姐,如今已成了杜老爺和杜夫人。”老人感激道,“杜夫人可是個大善人呐。李家與杜家家財萬貫,他們沒了眼睛,也還有婢仆伺候,不愁吃穿。可咱們普通人家不一樣,沒了眼睛,就沒了謀生本領,所以才說是要命啊。杜夫人心善,深知盲眼之人不易,設立了慈善堂,每隔半月,為鎮中盲眼之人發放米糧。實不相瞞,老朽這救濟糧,是替我那不成氣的兒子領的。”

老人說著說著,老淚縱橫:“我那兒子年輕時好賭,敗光家財,怎麼說都不聽勸,借錢也還要去賭。後來他被啄了眼睛,盲了雙目,終於不能再賭。老朽想著瞎了也好,瞎了也好,可見他終日在家中因自己是廢人鬱鬱寡歡,老朽心裡看著也不是滋味。”

當父母的,哪有忍心看孩子受苦的。

他今日見了龍笙,就想起自己兒子年少時的樣子,不曾染上賭癮時,也是個耳聰目明、孝順爹娘的好孩子,這才忍不住多嘴,奉勸龍笙遠離賭錢,莫要誤入歧途。

龍笙道:“老人家,我陪您一起去吧。”

他也想見見那些鎮上的盲眼之人,還有那位杜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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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笙尋找賭坊的事無功而返,鳳簫這邊也毫無進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