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船在恨情海上行駛，少年們扭頭扒著窗戶，看外頭波瀾壯闊、一望無際的大海，紛紛驚歎：“好美呀。”

鳳簫回頭看了眼，就興致缺缺地收回視線：“海有什麼好看的。”

龍笙不動聲色：“你不喜歡海？”

鳳簫道：“不是不喜歡，是討厭，我最討厭水了。”

水火不容，哪有喜歡水的火鳳凰。

龍笙沉默了。

然而他的家就在歸墟，歸墟是彙集天下之水的地方。

本來想找個合適機會帶小山雞回家看看的龍笙為難住了。

“都在看什麼？”船艙門忽然被推開，一名高挑美麗的女修走進來，身著華美的合歡宗服飾，將玲瓏有致的身段完美勾勒出來。

少年們瞬間正襟危坐，鴉雀無聲。

女修笑道：“我有這麼可怕麼？我是合歡宗內門弟子雲嫵，若你們能通過考核，將來也會喚我一聲師姐，都是同門，不用拘禮。”

琥珀活潑大膽，出聲道：“雲姐姐，我們在看海。”

雲嫵勾唇：“哦？是覺得這片海很美？”

“是啊。”琥珀天真道，“我之前一直生活在山裡，從沒見過海呢。”

大家都笑起來，但也沒有多想。修仙界洞天福地眾多，不少世家門派的居所都在山上，說是生活在山裡也沒錯。

隻有龍笙和鳳簫知道，琥珀這個生活在山裡，是真的住在山裡。

琥珀是隻五百年道行的狐狸精。

兩人一時不知這隻狐狸精混入合歡宗是有什麼目的。傳說狐狸精會靠吸食男人精氣修煉，這隻狐狸精該不會是想學習采陽補陰之法吧？

具體怎麼個采法，他們也不清楚，不過有龍笙鳳簫在，這狐狸精要想作惡，他們肯定不會袖手旁觀。

目前看來，這狐狸精卻像沒什麼壞心的，整隻狐狸透著一股不諳世事的天真，也許是剛修成人形下山。

剛化形的妖卻混入人族修士齊聚的地方，實在危險。但這狐狸精不知用了什麼法子，讓旁人都察覺不到她的妖氣，隻是瞞不過龍笙和鳳簫。

在狐狸精未表露出害人之心前，兩人都沒打算拆穿她。說來他們的身份也是“妖”，妖精何苦為難妖精。

“這片海看起來是很美。”雲嫵笑著，說的話卻讓人不寒而栗，“但海水卻比普通的海水還要苦澀千萬倍。這裡的每一滴海水，都是世間因愛生恨傷情之人的眼淚，所以，它叫恨情海。”

“啊？”少年們頓時覺得這片海一點兒也不美麗不浪漫了，紛紛遠離窗邊。

有少女不解地問：“恨情海？為什麼要恨情？不應該是愛情嗎？書上說，愛情是世上最美好的東西。”

這個年紀的孩子，看多了甜甜蜜蜜、一心一意的愛情話本，就以為世間的愛情都是美妙的，世上的男女都是深情的，正是對愛情充滿憧憬向往的時候。

雲嫵笑了聲，直接打碎他們的美好幻想：“人沉浸於愛情中的時候，愛情的確是一種美好的東西，書上會寫一對有情人曆經磨煉相愛，以終成眷屬為結局。但書上不會寫他們相愛之後的故事，因為愛情的保質期實在短暫，變質也來得太快。”

“褪去最初的火熱激情，人會很快厭倦，厭倦對方的身體，厭倦對方的脾性，然後就會有隱瞞，爭吵，背叛，猜疑，恨意，佳偶變成怨偶。就算一方深情，難保另一方不會變心，愛情裡用情更深的那一個，也往往受傷最深。”

“而世間，從不缺少負心之人。恨情海中是無數被負之人破碎的心，悔恨的淚。”

雲嫵掃過一群懵懵懂懂的少年，神情嚴肅下來，給他們上了第一課：“你們若能拜入合歡宗，修多情道，將來難免要與許多人有所牽扯。我隻告誡你們，不要用情太深，陷進去，讓恨情海中多出你們的眼淚。也不要欺騙真心，辜負他人，讓旁人為你們流傷情之淚。雙修隻為修煉，雙方莫談感情，這是每一次雙修前都要與對方講清楚說明白的宗旨。都記住了嗎？”

一群此起彼伏的青澀聲音：“記住了。”

雲嫵輕歎。她知道現在說這些，未經世事的少年人無法體會，也不會真正明白，但她還是要講。

情修，多情或是專情，都在一念之間。許久以前，合歡宗並不推崇多情道，實在是修專情道的那些弟子，最後不是辜負就是被辜負，一個個道心破碎，化為恨情海底傷心淚。宗門為了弟子前途，這才發揚多情道，不鼓勵弟子入專情道。

這世間兩情相悅之人不少，可能夠天長地久兩情相悅之人，何等珍貴罕見。

雲嫵知道她在這裡，這群少年會放不開，說完一番話便走了。來日方長，等這群孩子成了合歡宗弟子，能夠教導他們的時候還長著呢。

雲嫵一走，安靜的船艙又恢複熱鬨，少年們互相說笑，誰也沒把雲嫵方才的話放心上。

隻有龍笙鳳簫悄悄放在了心上。

其他人還沒體會過愛情的滋味，對愛情的概念很模糊，自然不會太關心這個話題。可他們就是正沉浸在愛情裡的人啊。

鳳簫心想，愛情會是雲嫵說的那樣可怕嗎？他和龍笙，會走到產生隱瞞、爭吵、背叛、猜疑、恨意的地步嗎？

等等……隱瞞……他現在就瞞著龍笙一件很大的事。他不是山雞，他是一隻鳳凰，這是可以說的嗎？

爭吵……這本來就是他們的日常呀。

完了完了，他以為他正處在愛情的熱戀期，原來已經開始變質了嗎！

鳳簫十分驚恐。

那下一步不就是背叛了？！

龍笙這邊的進度更快一點。

哦。龍笙麵無表情地想，所以小山雞對那隻羅刹鳥和顏悅色，讓他數次心裡不快，原來不是他多想。

小山雞，早就背叛了他。

鳳簫看著龍笙陰鬱的臉色，咽了咽口水，悄悄拉了拉他的手。

龍笙轉頭看他。

“怎麼辦呀？”鳳簫皺著眉，很擔憂的樣子，“我們是不是要感情破裂了？”

“可我覺得她說的不對。”鳳簫很認真地想數龍笙的好，雖然說著說著變成了數落，“我才不會厭倦你呢，你有時候是很討厭，總是雞身攻擊我，笑話我，不會說很動聽的話，不會做很動人的事，在一起後也沒見有多溫柔體貼……完了，這麼說你簡直一無是處，我為什麼還這麼喜歡你，你是不是給我下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