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刃相接。
邵霄淩的斧刃,那一刻距離櫻祖的頭顱不到半尺。
他甚至清楚看到老賊眼裡的震驚恐懼,卻隻差一點,被一股強大的力量猛地震開。
櫻祖身邊一直有幾名儀州驍勇猛將。其中右衛將軍一把搶過櫻祖,掩護他撤離。而左衛將軍則攔住邵霄淩,重刀迎麵劈下!
呼嘯的刃風堪堪劃過頸側,果然是名不虛傳的武將,功夫不俗。
邵霄淩提斧應戰,斧刀交映火星蹦起。誰知那人竟會使雙刀,另一刀以刁鑽的角度衝著他的脖子狠狠抹來。
那一瞬邵霄淩想了很多。
走馬燈的結果,卻是脖子一緊,被人提著後襟狠狠往後扔去。
楚丹樨:“滾,少礙事。”
邵霄淩:“……”
洛州少主摸著還在溫暖跳動的頸側慶幸劫後餘生,同時又瘋狂不服想罵人。
那一下我自己也能躲開!!
然而頃刻之間,他就又被人捉住了後頸。這次是李鉤鈴,一把將他丟給了從後麵衝上來的錢奎。
錢奎二話不說,又把他往身後扔。
“少主,刀劍無眼。”
這位花拳繡腿的少主,又不比當年久經沙場的老主人,還是獨苗一顆。與其在這逞能,萬一丟了命這簍子就捅破天了。
邵霄淩吱哇亂叫:“我還能打,我能打!”
錢奎:“您回山上,跟城主一起督戰,快去。”
邵霄淩含恨被退貨,一路喃喃自我安慰:“我雖未能親手誅殺櫻祖,但龍爪軍適才……也誅殺了許多儀州餘孽。”
歎息著回到山上。
遠遠隻見月華城主一身玄衣坐在青石之上,正和衛留夷……貼貼??
邵霄淩當場熱血衝腦。
是可忍孰不可忍?怪不得錢奎一個勁讓他回來,原來這兩個人在背著他勾勾搭搭!
“喂——!”他大吼。
氣死人了!他當年那樣對你,就算你長的是醜了點,也不至於這麼自卑不挑吧?能不能有點尊嚴,有點傲骨?
哦,等等。
他看錯了,好像隻是衛留夷單方麵想要摟人家。
正確來說,是衛留夷的手正偷偷在人背後肩上懸著,但並沒敢落下去。並且被他一吼之後,馬上惱羞成怒咬牙瞪他。
如此波流暗湧,慕廣寒全無覺察。
他正抱著他家可愛的小侄子邵明月,沉迷戰場教學。
邵明月:“我懂了!敵軍兵力雖是我洛州兩倍,但合兵之前,各路人數其實不及我軍。”
“因此,我們隻需趕在他們彙合之前,抓準一路進行奇襲,便有機會反敗為勝。”
“加之此處又是我洛州境地。我軍熟悉地形,更可算準敵軍路線,提前埋伏以逸待勞,像這般從山上萬箭齊發,不費一兵一卒便打他們個措手不及!”
慕廣寒:“嗯,對。”
“而剩下兩路敵軍,也可用此法逐一擊破。是麼?”
慕廣寒點頭。
侄子很爭光,邵霄淩很得意。大搖大擺走過去擠開衛留夷挨著慕廣寒盤腿坐下,“聰明吧?我家的!”
隨即伸出一隻手,“夫君,我受傷了~嘶——疼,給治治!”
手掌展開,虎口一道小小的裂痕。再不包紮馬上就要自己好了。
“夫君,真的疼……”
慕廣寒無奈,從袖中掏出一隻牡丹紋樣的小瓷瓶。
衛留夷:“聽聞儀州素來陰險,傷口指不定有毒,不如先擠點廢血出來。”
“???”
“等。嗷嗷嗷嗷,疼——放手!放手!”
邵霄淩氣得差點被咬人。還能要點臉嗎,這衛留夷真瘋了不成?
慕廣寒:“……”
古人說得好,一回生,二回熟。
如今再看到這等“睦鄰友好”的名場麵,他都見怪不怪了——甚至覺得這回味兒不夠,都沒打起來。
垂眸笑笑。
其實,人生能偶爾有點這樣的場麵,也挺好。
這樣萬一將來,他真要一個人孤零零死掉,好歹死前也能騙騙自己,他其實也有人搶過的。
衛留夷會突然那般咬牙不忿,大概因為他剛才從懷裡掏出的那瓶藥,其實是烏恒千金難求的鹿韭愈創膏。
衛留夷昨晚才送他的,非常貴重。
昨晚,安城月下,衛留夷又被李鉤鈴叫出去訓話了。
什麼“一百個葉錦棠都比不過一個穆寒,你總有一天會明白”,這話就連慕廣寒都不是第一次聽了。
其實吧……
雖然月華城主從不回頭,但有時心裡暗戳戳的,也難免會有一點點小小的奢望——
就是他那些陰魂不散的前任裡,要是偶爾也能有那麼一兩個,是因為真心有點喜歡他才回來找他,那就好了。
可惜,都是後知後覺發現他很強很好用,才回頭來找他。
唉。
算了。
默默歎了口氣,懷裡邵明月再度抬起頭:“可我還有一事不明。”
他指著地圖:“明明府清城同儀州挨著,秀城離隨州更近,而池城與拓跋部比鄰。可西涼王為何卻將府清給了拓跋部,秀城給了儀州,而把池城給了隨州?”
這不全都南轅北轍了?
慕廣寒笑笑,摸了摸他聰明的小腦瓜。
“是啊,燕止故意的。”
“他從一開始就沒安好心。”
“你想啊,如今天下大亂,群雄各懷鬼胎,若是常常彼此接觸,究竟是會睦鄰友好、還是更容易滋生事端?”
三座城這麼刻意打亂一送,三方勢力要運兵運糧,常常都要向對方借道。雖是名義上的盟軍,可今天軍隊從你門口借道一下,明日糧草又再過一下。哪天遇到看城門的將士心情不好,都有可能從言語摩擦上升到械鬥內訌。
邵明月不解:“可西涼與他們……也是盟軍啊?”
燕王為何會希望盟友不和?
“在燕止看來,那些人非但不是盟友,還是對西涼‘盟而不服、降而不歸’的野心賊黨,”慕廣寒說到這,不著痕跡補充道,“畢竟,不是天下盟軍都有如我們洛州與烏恒一般,多年情誼牢不可破。”
邵明月這才覺察自己不小心說錯話了。
還好月華城主不著痕跡替他圓了回來,但小小少主也不慌,馬上抬起頭來對衛留夷笑道:“那當然,我洛州經曆天昌之痛,對賣友求榮者素來深惡痛絕,自不會如那西涼蠻族一般!”
“……”
看看人家的九歲,反應多塊,小人精。
慕廣寒再回想自己九歲時,唉。
不過,他倒是九歲時就很會舔了。
猶記當年,有人隻笑眯眯給了他一把杏子糖和一隻平平無奇石頭磨的小戒指,他就心花怒放不能自已,直接把那時自己唯有的兩片價值連城的磷光黑火玉一股腦都塞給了人家。
說起來,那個“人家”,好像還是他的“未婚夫”。
隻是後來嫌他難看,逃婚不要他了。
如今已很多年過去了。
糖他吃了,小戒指……還留著。
對,留下了。和衛留夷的金碗碟、鹿韭愈創膏,和從一些其他前任那裡得來的東西一樣。
畢竟……
東西又沒有錯。
還是那句話,萬一他最後真要一個人孤零零死掉,好歹死前也能騙騙自己,以前還收到過不少東西。
除非有朝一日有人送他更好的。
更好的戒指,更貴的藥,還要對他以前的那些破爛表示強烈醋意、嗤之以鼻。
他就把那些都丟掉!
夢還是可以做做的,萬一成真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