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冉時一臉無語,程雨生又解釋道:“其實也說不上喜歡,隻是挺欣賞他的。畢竟我和他隻說了一小時都沒有的話,之後麵都沒見過,他叫什麼我都沒來得及問問。”
冉時挑眉,“一小時?那個叫見色起意才對。”
“……”
程雨生順手抄起沙發的小枕頭扔過去,“有些人就是要逼良民動手。”
冉時眼疾手快,抬起一隻手就將枕頭拍回程雨生旁邊,“有些人就是不掂量一下自己的能力就要打架。”
“我是和平主義者,不打架。”
程雨生撿起落地的枕頭拍了拍,“我懷疑你有潔癖。”
“隻對你潔癖。”
明明就是一句互懟的話,但程雨生心裡還是莫名一顫,這人能不能不要隨口一句亂撩人啊!
本來想再次把枕頭砸回去,程雨生卻發現冉時正以一種奇怪的眼神看他。
那眼神,怎麼說呢……大概就是你的同桌提醒你老師來了,然而你卻少有地不信時,他的表情。
孫盈和善的聲音自背後出現,“程雨生,今年二十歲了吧?”
程雨生的魂魄遊離了半個客廳後才重新回來,僵硬答道:“啊……”
“知道就彆做這些降智的事。”她說完就拉起冉時,“小冉啊,咱去吃飯。”
“媽,你都四十多了,要不要這麼幼稚!”
孫盈恨不得朝他翻白眼,“我六十多也是村裡一枝花,不然怎麼生出你這張霍霍小姑娘的臉?”
不知道為什麼,程雨生似乎在冉時偽裝的“乖巧”中,發現了一絲絲得意。
那時候程雨生就覺得,冉時也是有自己的小情緒的。他不像其他人評價的那樣,對誰都沒有感情,隻是迫於種種不能表達出來。
可他還是要被迫扮演一個和自己幾乎完全相反的人,讓程雨生有點……大概是心疼的感覺。
雖然程雨生一直都知道,自己的性格也是在討好所有人,但他覺得沒什麼,習慣了,不累了,改不了了。
說起來,程雨生那個所謂欣賞的人是高考完遇到的。
怎麼講呢,程雨生在學習方麵很少表現出有壓力,他感覺難熬的時候最多就是拿著手機拍幾張風景照,用著微博賬號發出去,配一段饒有趣味的文字,再回複幾個網友。
他在網絡上人緣很好,不僅是經常“拋頭露麵”,還有“說話搞笑”“你人真好”“學霸保佑”等原因,總之,他這種人,大概就是很多人期望會遇到的“好人”。
但他父母在他高考完後堅持說“考完就該輕鬆輕鬆,不出個遠門玩玩也要出去走走,開闊一下視野”。
那個時候他高考完有一段時間了,因為在散夥飯上遇到了點不太愉快的事情,要說壓力的話的確有。
因為那件事不能被父母知道,好不不容易換來的家庭和睦,要毀掉太容易了。
程雨生想了想,還是出去了,他不太想看到父母為難的表情,特彆是對於自己能夠做到的事。至於心裡究竟想要乾什麼,那不重要了………
他去的那條景致很好的河,這幾天本來是旅遊淡季,來這兒的人卻還是很多,因為附近同齡人頗多,同樣也是剛高考完。
許多人撿起小石子扔進河裡,石子在水麵彈了兩下便沉了下去。
隨大流扔了一塊,砸出六個水花後,程雨生收獲了一堆人的欽佩。他朝看熱鬨的人群習慣性一笑,起身沿著河道在一乾人中穿行。
耳邊時不時有一些少男少女的抱怨,程雨生全部自動過濾,視線停在一個正在燒紙的人身上。
……這是考完再祈求一下玄學嗎?
程雨生走近本想說句“迷信沒用”,對方大概是感覺有人靠近,抬起頭就向他比了個“噓”的手勢。
程雨生沒動,下意識看了下燃燒的東西,似乎是信,現在隻能看到殘缺的幾個字。雖然不清楚具體寫了什麼,但從殘角那還是能看得出,字體雋秀有力,但絕對不刻板。
當然,程雨生眼裡最重要的還是人,眼前這位少年的長相在程雨生眼裡已經是犯規的樣子了。
少年燒完了信,起身拍了拍手,發現程雨生還沒走,他略微蹙眉,“憂鬱考生出來散心?”
程雨生答非所問,“你燒的是什麼?”
少年看了看地上還有點小火苗的灰燼,嘴角似乎勾了下,他抬腳將帶點火星的灰燼踩熄,“紓解壓力。”
一時間程雨生也不知道該說什麼,見對方要走,他下意識地就拉住人,然後又尷尬地放開,“那什麼,既然目的都一樣,我們做個伴?”
“你沒承認。”
“沉默就是默認。”
他有點無奈,看了下四周沒發現可以落座的地方,便直接席地而坐,裹在牛仔褲裡筆直修長的腿盤起,冷聲說:“我說什麼你就信?我們今天才說兩句話。”
程雨生也跟著坐下,“沒事,相遇就是緣分,我自來熟。”
少年看了他一眼,程雨生不像那些煩躁到似乎有“查分焦慮”的人,他在撒謊。
“抱歉啊,我不自來熟,而且我不存在考試失利。”
程雨生微微皺眉,這人…大概是除自己以外認識的又一狂妄的人了,不過他這叫自信,而自己不是,都是刻意裝出的。
裝給誰看呢?給父母、親戚、老師、同學……總之所有對他有過評價的人。
“那也沒事啊,我們差不多。你想報哪所學校?”
“隨便,都差不多。”
程雨生順手撿起旁邊的石子扔向河內,“南薊怎麼樣?我很早前就想去那所學校了。”
少年盯著河麵的圈圈漣漪出神,聞言露出笑來,“挺好的。”
隨即不著痕跡的埋下頭,全身感官集中在耳,那極淺的笑完全消失。
程雨生絮絮叨叨地說了好多,比如自己過得怎麼樣,從小到大周圍人怎麼樣,自己在他人眼中怎麼樣……
但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少年的話從那一句“南薊怎麼樣”開始,變得少了,後來就全是他一個人說得嗨,對方隻是一兩句“哦”“嗯”。
他又扔了不知道多少小石子,河麵就沒有平靜過,直到少年抬手看了下腕上的表。
“我不住這兒,先走了。”
程雨生連忙站起拍了拍身上的灰,有點沒反應過來,“啊…那,再見?”
他拍掉肩頭飄過來的細葉,黯淡的眸子裡似乎有一種向往,“你很厲害,至少你在認真生活。”
少年走後好一會兒,程雨生才反應過來,自己還沒有問他叫什麼名字,然後想到了少年說的話。
他想,才沒有所謂的認真生活。但他想象過生活。
——每每晨光熹微,打開窗戶問候一排綠植;出去時不用和不熟的人打招呼或者乾脆就沒遇見;慢節奏做完一天該做的事後披星戴月回到小窩,最後將一天的見聞揉進夢裡為明天編織心情。
他放棄了這種生活。
不過隻是想象罷了,他不能有自己的意見,因為幾乎所有人都會不高興,他也會失去曾經的讚譽。
他得隨著彆人的意見往前走,活成他們指出的模樣。
路上冉時聽完這段往事,對這個假“初戀”的故事還是表示深度懷疑,熄了手機抬頭看他,“真有說話這麼神經兮兮的人?”
程雨生一笑,“彆說,我突然覺得你就挺像那人的。”
冉時拍開程雨生搭他肩上的手,並且與之拉開距離,“我不是什麼大度的人,不想接受現男友把我和前任對比。”
程雨生趕緊解釋,“那不是前任!”
“可是你喜歡。”
“我連人都記不得了,喜歡個屁!”
冉時不再說話,程雨生以後……也會忘記自己吧?他希望是這樣。畢竟誰沒過一兩次年少輕狂,等哪天他再想起來,不過也是一笑置之。
說起來,程雨生說的事,好像就是自己……
大概又是做夢了,畢竟夢中的事他一概記不到。
就像程雨生轉述的話,“至少你在認真生活”。冉時覺得自己絕對不會說這種話,他自小在陰溝裡長大,不汙染彆人就是積大德了。
認真生活應該要對每一天充滿朝氣,即使潮漲潮落也期待明天,可他一直不是那種人。
不過說起來,似乎已經很久沒再見到那些真實發生過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