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什麼動靜,火焰燃燒的聲音已經遠去,周圍隻有風聲。遠處,紅藍色的燈在夜裡尤為明亮。
冉時把人抱緊了些,“彆睡啊。”
程雨生隻能聽見一些不甚明晰的聲音想,記憶像走馬燈一樣迅速變化,他好像觀看著旁人的故事一樣。
小小的男孩在不合群的家庭裡像沒有靈魂一樣慢慢長大;然後大了些,那麼多人都在笑一件事,當事人好像什麼都不在乎;再後來2019年的9月,什麼相看兩厭,近水樓台……
他二十幾年的人生並不長,但從那一年開始他像是活過。
“這邊有人!”
有急切的腳步聲趕過來,還有刺眼的手電。冉時把人抱得更緊,他身體凍僵了懷裡的人更涼。
模糊的視線定在走過來的一雙腳,意識沉入深淵前,冉時笑了笑,這次至少不算太晚。
不知道過了多久,冉時猝然驚醒,入目第一眼就是對麵白牆上貼的“薊城醫科大學附屬醫院關於物品損壞賠償價目表”,第一欄“多功能護理床5000元”。
“……”冉時看了眼掉漆的欄杆,接著又很快注意到旁邊“雞啄米”的……顧念川?
他小聲喊了兩次人才醒,一臉“把你們都殺了”的表情,“老子好不容易加個班,剛要睡覺就聽朋友說劉笙進醫院了,我他媽。”
對於這點冉時的確有些對不住他,但身邊實在沒人,他還是說:“能不能給我找個輪椅?”
“你腿斷了?”
冉時指了指自己打了石膏被吊起的腿。
顧念川沉默半晌,站起出門了。
他現在腿接好躺在這裡,那程雨生呢?昏過去之前程雨生流了好多血,他現在怎麼樣了?
“我去找了醫生,呃……還有幾位警官。”
冉時回過神,看向門口烏泱泱的人群,“程雨生,就是那個和我一起的人現在怎麼樣?他在哪?”
一個年輕些的小警察說:“有點慘,現在還在手術。他身上重點的刀傷有五道,好像還傷到腸子了。你倆在雪地上滾了一圈?他傷口都凍上了,不過這一定程度上也防止了繼續失血。”
“劉先生。”為首的那個開口,“這次的事件我們需要你的配合。”
冉時頓了頓,顧念川先答話了:“那個張隊啊,我覺得他現在需要先乾點彆的事。”
“我想去手術室外看看。”冉時掀開被子,下一秒就要去夠腿上的綁帶。
顧念川拖著椅子坐到旁邊,冷聲道:“如果你希望他醒了看到你腿已經徹底廢了,我不攔你。”
顧念川要彌補的人是劉笙,但他現在卻隻能在冉時身上花心思。不知道這算不算風水輪流轉……
冉時最終還是沒動,他不想程雨生費勁把他救出來後還落下後遺症。
但他又必須要去手術室外,央求了半天又簽了保證書,醫生最終答應他下床。
“杜醫生。”他喊了聲,“剛剛那個警察說的,程雨生會有事嗎?”
“小年輕肯定恢複得好,你彆擔心。”
冉時閉上眼,嗯了聲。他不喜歡醫院,也不願意接觸醫生這一群體,每次他們說的話都會改變好多事,但這次他安心許多。
手術室外,冉時還見到了程雨生兩個哥哥,他倆都在附近,下班沒多久就被通知了這事。雖然程洺是因為程然生沒車順帶載他聽說這事的……
冉時有些心虛地不敢去看程然生,但後者卻先走到他麵前,沒有想象中的責罵什麼的,“怎麼樣了?”
“快了吧。”冉時盯著紅色標誌輕聲說著,把不久前小警察說的情況又轉述了個大概。
程然生站在旁邊,這讓他有些難過,就好像對方把重要的東西交到自己手上自己卻沒拿好。
冉時忽然有些憋不住情緒,“對不起……我真的,對不起你,你們家我也不想的……我其實有想過怎麼讓他遠離這些,可我老自作聰明……對不起,但是,但是我這次還是想給自己一次機會。”
他穿著單薄的病號服,上身搭著件臟汙的外套,坐在輪椅上彎腰捂著臉無聲地流淚,他不知道怎麼和程雨生的家人解釋這件事。
“小冉。”程然生彎搭上他的肩輕輕拍了拍,“都過去了。而且,你不該和我說,你要是真覺得對不起,就不該在這自虐。”
接到醫院電話時他第一想法是遭到了詐騙,可很快又清楚不是,他那會兒隻想質問冉時都乾了什麼,但看到他同樣不好的模樣,瞬間也什麼都說不出。
他將自己的外套脫下拿給冉時,有點嫌棄地提起冉時身上那件又破又臟的,“穿上吧,大冬天的也不知道你們怎麼想的。”
冉時抱著外套有些不知所措,最終還是在程然生的催促下把衣服穿上了。
“你回去休息吧,我和我哥在這守著,出來了就叫你。你那腿沒事吧?”
冉時搖搖頭,提起笑,“待會兒出來的時候我也想第一時間確認他的情況。”
程然生沒勸,他覺得程雨生如果醒來第一時間想看到的人也是冉時吧。
電話鈴打斷了思緒,是父母打來的。程然生換了個地方接電話,主要是告知他們目前的情況以及不要瞎擔心。
打完電話他靠著牆發了會兒呆,想著要是早知道他們倆會這麼難……好像也不能怎麼樣,程雨生唯獨在這件事上特彆倔。
“冉時……是麼?”
冉時抬起頭瞥了眼說話的程洺,但沒有開口的意思。
“我們見過,以前在憫仁。”
“嗯。”冉時知道這些,還知道冉九江很早就找上了程洺。正想著要怎麼處理的時候,程洺卻不再刻意打聽程雨生的近況了,回國後不久,他又從憫仁辭職了。
“我知道你查過我,不過已經是幾年前了,現在再拎出來也沒意思。”
程洺是個溫和話不多的性子,第一次對著個外人說這麼多還讓他有些不自在,便靠著牆把視線瞟到其他地方繼續說:“我之前也沒想太多,賺錢而已,不過後來想了想,賺這黑心錢我用著也心慌。況且,小程勉強也算我看著長大的,我本意也不想害他。一開始以為隻是些小事,發現這也會害他就不再繼續了。”
冉時沒多大興趣聽下去,就像他說的,已經是幾年前的事了,而且程洺在冉九江對於他和程雨生的監控行為中不算多大的角色。
他又看了眼紅色的亮光,有些心不在焉,“說點正事吧,我現在真的沒有閒心聽你嘮家長裡短。”
程洺歎了口氣,“就是來打個招呼,我現在就在一家普通心理診所工作而已,以後也不會做什麼。就,還是希望能好好相處吧。我三十三,比你大點,不介意的話跟著小程一塊喊就行。”
冉時盯著他的臉,突然笑了,“哥?不好意思,雖然程雨生願意叫你,但我沒法全盤信你。不過以後我們往來的機會應該很多,看情況吧。”
“咳……行,行。”
手術室外的顯示屏在這一瞬間變成了綠色,很快就有一名醫生出現在門口,他取下汗濕的口罩突然地與冉時四目相對,“是家屬吧?家屬——”
“我在我在。”程然生在這時趕來,看了眼冉時,回頭又對醫生說,“都是,您趕緊說吧,怎麼樣了?”
醫生露出疲憊的笑,“手術很成功,病人目前暫時度過了危險期,接下來還需要觀察,能恢複到什麼樣還要看他自身。”
好半晌,冉時才壓製住顫抖的聲音,說了句“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