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熟，”沈遇白把自行車還給她，搖搖手機，“有導航。”
“今天就送我到這吧，你快回去吧。”他說。
舒難覺得一切都太輕易太順利了，她不太好意思，於是問了句：“你是故意的對嗎？”
聽上去像質問的話，但是她卻說的溫柔，毫無攻擊性，毫無氣勢。
沈遇白承認：“是。”
“為什麼這麼做呢？”她追問。
如果是彆人的話，早就千倍萬倍地向她討回來了，當然她也不會覺得有什麼不對。
而他非但沒有千倍萬倍的討回去，反而還故意用簡單的方式解決掉她認為的難題。
她是送他回去了，可是隻送了一半，反而讓人給送回了家；她是請他吃飯了，可是她覺得他未必不想吃西餐，而是故意選擇她負擔得起的。
沈遇白答：“沒有為什麼。”
四周忽地變得很安靜，幾秒鐘後，他又開口問她：“你欠我的人情已經還完了，現在可以不憂心了嗎？”
他再次將她看穿，她心裡裝著事的樣子就那麼明顯嗎？
是不憂心了，是不用時刻惦記著應該還什麼了，但是舒難開心不起來。
她覺得自己好像做錯了什麼事。
可是思來想去，都沒有。
她一直以來都覺得彆人對她好她就要加倍的還回去，更重要的一點是，彆人施與她的好，她總會覺得欠彆人點什麼，所以必須還點什麼。
一換一，等價交換。
這是很正常的事情，她認為這並沒有任何問題。
可是這就是最大的問題。
但她不知道。
她隻知道，在這件事上並沒有等價，他甚至有些吃虧。
沈遇白知道她沒明白，他沒再說什麼，倒是舒難先開口了：“那你怎麼回去？擠公交？”
因為有前車之鑒，舒難覺得他看上去也是會擠公交的樣子。
但這回沈遇白的答案卻和她想的不一樣，他說：“會有人來接我。”
或許隻是為了讓她放心。
千言萬語，舒難又說了一句謝謝。
沈遇白笑了：“你是複讀機嗎？”
“嗯？”舒難回頭。
“沒什麼。”
舒難不信，但她也沒再問，推著車走進去。
這時一群毛孩子從院子裡蜂擁而出，把舒難擠了出來，站到了最邊邊。
沈遇白在離她不遠的地方看得皺起了眉頭。
為首的小孩是郭子昱。
其他小孩都是街坊鄰居的孩子，來找他玩的。
推倒了舒難郭子昱也沒管，又向前跑去，直到直接撞上了沈遇白。
這回撞疼了郭子昱倒是停下來了，其他小孩也發現了情況不大對，原本吵吵鬨鬨的，現在都安靜了下來，看向了郭子昱這邊。
“誰啊？！”小男孩的聲音格外尖銳。
“你看看我是誰呢。”
沈遇白說話聲音淡淡的，聽不出情緒。
他記得這個小屁孩。
郭子昱抬頭看他，一下子就想起來了，不堪回首的記憶湧上心頭，他一時有些氣憤：“是你！”
都是他害得他被舒難在大庭廣眾下打屁股，隔天去了學校，班裡的同學都嘲笑他，說他在辦公室被姐姐打了。
羞羞臉。
他羞憤得好幾天在他那幫小兄弟麵前抬不起頭來。
“嗯，”沈遇白點頭，整個人看上去吊兒郎當的，“是我。”
郭子昱不說話了，沈遇白繼續說：“你撞疼我了，給我道歉。”
郭子昱震驚，他明明叫都沒叫一聲，實在看不出來哪疼了。
很快，他捕捉到一個詞，他對這個詞敏感得很，尤其從這個人嘴裡說出來。
道歉，又是這個詞。
郭子昱覺得他簡直是故意在自己的雷點蹦迪。
但是他又很聰明，總覺得這個人不好惹。
於是他把矛頭轉向了舒難：“你為什麼要把他帶到我們家來，不許他來！不許他來！”
舒難剛要說些什麼，沈遇白就擋住了郭子昱的視線。
這個男的好高，郭子昱隻能仰視他。這讓他更生氣了。
沈遇白看著郭子昱氣得鼓起來的臉，笑意更甚，他好心地同他商量起來：這樣吧，你不給我道歉就算了，你給你姐姐道歉。”
這時舒難已經把自行車停好來到了沈遇白身旁。
“對不起，”她第一時間道歉，看向沈遇白，“你沒事吧？”
沈遇白搖搖頭。
郭子昱實在是太沒有禮貌了，對她這樣就算了，對彆人還是怎麼蠻橫無理，舒難實在無語，但還是走到他眼前耐心地跟他講：“給人家道歉。”
她語氣不算凶，但卻聽得郭子昱來了氣。
“你們兩個合起來欺負我！我要告訴奶奶！告訴奶奶說你又欺負我！”他又推了一把舒難，衝她吼道，“我才不道歉！一個也不道！你幫他你就不是我們家的！你不許住我家！你走開！”
他使出的力氣大得驚人，舒難沒設防，被他推得有些站不穩，幸好沈遇白在後邊堪堪扶住了她。
郭子昱一通亂吼，吼完就撒腿跑了，不知道和他那群朋友跑到哪去玩了。
看著郭子昱一犯事就跑的模樣，舒難隻覺得腦袋大，但是也習慣了，隻是在外人麵前有些丟臉而已。
她感覺自己仿佛回到了那天下午，那個回憶對她來說了也挺不堪的。
她又條件反射的道歉：“不好意思，我……”
“我沒事，你不用道歉。”沈遇白提前預判，他輕歎了口氣，輕聲問，“為什麼從我認識你開始，你就一直在說謝謝和對不起呢？”
舒難想起來他對她說過，她沒有義務承擔彆人的過錯。
她垂眼，歎了口氣：“因為我實在不知道說什麼。”
“那也不要輕易講這兩句話。”
沈遇白和那天不一樣，他沒有生氣，反而語氣有些前所未有的溫柔。
似乎隻有她的情緒回到了那天。
舒難抬眼看他，聽見他問：“記住了？”
她本能地點頭。
沈遇白不信：“重複一遍。”
舒難乖乖重複：“不輕易說謝謝和對不起。”
“還有呢？”
還有？
舒難想了下，試探性說：“不要替彆人承擔過錯。”
“嗯，”沈遇白莫名欣慰，忍不住抬手摸了摸她的頭，以示鼓勵，笑道，“不過，謝謝還是要說的。”
舒難點點頭。
“好了，回去吧。”他邊說邊倒退著走，最後轉身離開。
舒難看著他瀟灑的背影說了句路上小心。
沈遇白擺擺手表示聽見了，沒再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