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整日整日的下,好不容易雪停撿了個空檔,離和親之日也已不過月餘。慕容彆特意挑好了日子命折枝套車帶著令牌出宮去了。
車至燕山腳下,慕容彆和折枝便下車踏著殘雪步行上山。
約莫半個時辰,行至山腰,一聲又一聲深沉而悠遠的鐘聲傳入耳中,穿過竹林,一座杏黃色的寺廟映入眼簾。不遠處的寺門牌匾上刻著“普恩寺”三個大字。
寺門外,小沙彌已等候多時。
“殿下,請隨小僧來。”跟著小沙彌入寺,穿過紅色的立柱長廊,走到一間閉門的禪房外。小沙彌站定轉身,雙手合十道:“住持在裡麵等著殿下,殿下進去吧。”說罷為慕容彆推開了房門,就轉身離開了。
慕容彆囑咐折枝:“等我出來。”
“是。”
待慕容彆進入禪房,折枝抱著劍負牆而立,時刻警惕著周圍。
禪房中,普恩寺的住持空決法師正端著一杯茶坐在案前。慕容彆低身坐下,空決將煮好的茶推至慕容彆麵前。慕容彆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又放下,苦澀的味道充斥著整個口腔,片刻之後又覺回甘。慕容彆垂下眼眸盯著案上的茶杯,裡麵一片茶葉浮浮沉沉不至杯底。
空決一杯飲畢,又斟一杯。到底半個時辰過去,一壺茶也已見底。空決放下茶杯,碾動佛珠,抬眸望向對麵的慕容彆。
“殿下的決定很讓人頭疼。”
慕容彆放下茶杯,道:“可這是唯一的辦法。”
空決歎了口氣:無奈道:“世間事並非隻有一種辦法,也不會隻有這一種辦法,隻是殿下不願再另尋罷了。”
“有些人等得太久就會狗急跳牆,你就當我也是這樣吧。”
“殿下這樣執著,可有想過這或許隻是你的一念之間。”
“空決,他也是你的摯友,你難道也想他永遠回不來嗎?”
“可他回來了,你就回不來了。”
慕容彆沒有再繼續答話,隻是將手腕上的佛珠摘下放在了茶案上,聲音低低得道:“可隻有我能救他了。”
空決看著慕容彆離開,深深歎了口氣,拿起案上慕容彆放下的佛珠,這是她離開普恩寺那年自己親自送給她的,那時自己尚且年少,想著定會再見,可這一次是真的不會再見了。
空決是前普恩寺主持靈山大師的弟子,靈山大師圓寂之後,空決便成了普恩寺建寺百年以來最年輕的主持,他也甘願摒棄凡塵,永遠侍奉神佛,這是他對佛祖的承諾。
慕容彆走出禪房,房簷之下的銅鈴聲聲作響。幼年之時,皇兄托著自己將銅鈴掛上屋簷的情景在腦海中浮現,幼童的笑聲也清脆同這鈴聲一般。慕容彆也曾無優無慮過。
見慕容彆推門出來了,折枝站直身體,朝向慕容彆,道:“殿下,家主和聽諳小姐在竹台等您。”
“嗯。”
隨後,慕容彆走到竹台便看到石桌前坐著一位而立男子和一青衣少女。男子便是如今微山伏氏的家主伏隅,也是慕容彆母親的胞弟。而少女則是伏氏的養女名叫聽諳。
“阿彆見過舅舅,舅舅和聽諳彆來無恙。”
伏隅朝慕容彆點頭,隨即道:“當真執意要去,你可知此事並非......”
慕容彆打斷伏隅的話,道:“阿彆知道舅舅擔心我去往南梁之後的處境,可如今的我在上京與來日的我在南梁又有什麼區彆,做一樣的棋子,也不用杞人憂天了。”
“阿彆!莫說傻話,不要為了這不中意的事苦了自己!”
“舅舅,祖父曾立訓,伏氏子女不得再入朝觸政。阿彆知道舅舅這些年為了我和皇兄在朝中斡旋,已經是違背祖訓了,我不希望舅舅再為了這樣的小事費心費力了。”
伏隅歎了口氣,道:“傻阿彆,這不是小事。”
“舅舅,人想要得到的東西總得要付出一些對等的代價才是。”
伏隅沉默良久,知道自己已經無法改變慕容彆的心意,終究也沒再說什麼,離開後,隻留聽諳和慕容彆在竹台中。
“阿彆,為何不告訴舅舅你的理由。是你知道和親之人就算不是你,也不會是五公主,最後為此遭殃的人隻有七公主了。”
慕容彆緩緩露出笑容,道:“聽諳,他知道的。嬅娘娘曾幫過母後,我不願看到她日後老無所依,痛苦半生。更何況去和親本就是計算之中的事情。”
青衣少女看著眼前的這個妹妹,突然想到她的溫順本就是她藏了很久的樣子,可還是不免擔憂和心疼,道:“阿彆,你從來都無所謂自己的離去,你隻是想報複陛下和阿複,可為什麼要選擇這樣的方式呢?”
“聽諳,這不是報複,偌大的上京城就是一座深不見底的牢籠,我是想要逃走。”
“阿彆你騙得了彆人騙不了我,你明明有很多機會離開上京,你也可以和我們回去,玉姑姑也在微山,可你沒有這樣選擇。你是報複陛下對玉姑姑的絕情和阿複的離開。”
“聽諳,你錯了,不是離開,是拋棄才對。”
“阿彆,你知道不是那樣的,阿複他是有苦衷的。”
“苦衷?什麼樣的苦衷連我都不能告訴?七年前他是有苦衷的,他是為了完成母後的遺願忤逆父王被貶到浮山關。那四年前呢,他答應了會回來給我過生辰,可等到的卻是他以下犯上,褫奪儲君之位,流放北境。這四年更是沒有任何解釋,整整四年,我連當年發生了什麼都無從得知,就這樣蒙在鼓裡了四年。聽諳,連你也從未想過要告訴我四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麼。”
慕容彆沒有想過要和伏聽諳對質。雖然不舍聽諳和舅舅他們,但自己還要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不得不做出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