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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月亮的天空?
貝爾更加茫然了。
諾勒鬆比的夜晚,一直都是兩個月亮,怎麼會有一個月亮呢?
他望著早已遠去的諾克蘭,那一種對方會在某一刻離開自己的感覺,越發深厚。
不。
他不想要諾克蘭大人離開。
諾克蘭大人是他的救世主,是指引他的神明,是他存在的意義。
貝爾早就決定了,哪怕大人的真身是是來自異域的惡魔,會嘲笑他,會利用他,他都要追隨到底,哪怕粉身碎骨。
所以……
貝爾捏緊拳頭,望著自己瘦弱的身體。
他要變得更強、更強。
強到某天諾克蘭大人即使要離開,自己也能追隨而上。
次日,清晨。
地牢裡,衛兵手中的長槍‘哐當’一聲落在地麵,隨後便是一陣急促的腳步。
“不、不好啦——”
五分鐘後。
才剛剛醒來,還沒有梳洗完畢的艾麗卡夫人,看著牢裡額頭凹了一塊,滿是血汙的朱迪,終是忍不住痛哭出聲。
而署長,也有些很不忍心的說道:“應該是受不了終身監禁的刑罰,自己撞牆自儘的。”
牢房很陰濕,朱迪的屍體倒在地麵,冷冰冰的,臉上還帶著痛苦和絕望。
他的雙手死死攥住,指甲深陷入皮膚,還摳出了血來。
死狀淒慘。
艾麗卡夫人掩麵哀泣,阿格曼伯爵也痛苦的閉上雙眼,將自己的妻子攬在懷裡。
“既然……這是他自己的選擇,那就讓他去吧。”
“也算是,了卻了一樁因果。”
到最後,朱迪的屍首也沒有被埋進格裡菲茲家的祖墳,而是被草草安置在波亞鎮外頭的墓地。
諾克蘭是中午時分起來的,窗外的陽光撒落在床上,隱約能夠聽到小鳥的鳴叫聲,他稍稍動了動睫毛,就聽到敲門聲傳來。
“進來吧。”他懶懶的開口。
貝爾小心的打開門,先是雙手放在前麵鞠了一躬,道:“中午好,諾克蘭大人。”
“嗯,你先出去吧,我要換衣服了。”躺在床上的諾克蘭擺擺手。
貝爾微微皺著眉頭,糾結要不要說出口,直到諾克蘭翻了個身,揉著眼睛從床上坐起,他才謹慎的開口:“諾克蘭大人……阿格曼伯爵的孩子,朱迪,昨天晚上在大牢裡麵自儘了。”
說到這裡,他下意識的看向丟在床尾的白襯衫。
原先在衣袖處的血漬已經不見了。
不知怎的,貝爾就是鬆了口氣。
“死了?那正好啊。”
緊接著,貝爾就聽到主人沒什麼起伏的感慨聲。
他愣愣的抬起頭,就和微微側眸的諾克蘭對上視線。孩子的銀色長發垂落在肩側,就像是天幕垂下的銀河。
“貝爾,你難道不為我感到開心嗎?”諾克蘭直勾勾的盯著貝爾,“那家夥可是想要殺了你的主人哦?”
是啊。
那個叫朱迪的人,從見到諾克蘭大人的第一麵起,就暴走想要把他殺死。
更何況,他還派出殺手,想要殺了那麼和善的格裡菲茲夫婦。
無疑是個惡人。
可是想到上午在朱迪墳墓麵前痛哭的艾麗卡夫人,貝爾又忍不住為她心疼起來。
那到底是她養了多年的孩子,現在死去,一定會很難過吧。
“貝爾……貝爾——!”
漸漸地,呼喚他的聲音越來越響,沉浸在回憶當中的貝爾來回過神來。
“諾克蘭大人……”
“幫我把衣服拿過來,我要起來了!”
於是貝爾立刻急急忙忙的幫他取來衣物。
諾克蘭從房間裡出來的時候,艾麗卡夫人已經收斂了哭意,臉上重新掛上了和藹的笑容——如果不是眼眶還泛著紅色,大概不會有人想到,她在一個多小時前,還站在自己孩子的墓碑前痛哭吧。
“中午好,諾克蘭。”艾麗卡夫人微微彎腰,將諾克蘭臉側的頭發彆到耳後,並幫他整理了一番衣物,“昨晚睡得還好嗎?”
“唔……”聞言,諾克蘭微微外頭,臉上帶著一絲苦惱。
見此,艾麗卡夫人問:“怎麼了,諾克蘭?”
“做了一個很可怕的夢,艾麗卡夫人。”諾克蘭伸出手比劃著,“夢到了一個非常可怕的,像是小山一樣的怪物!追著我要把我殺死!”
小小的孩子揮動雙手,十分認真的講述著自己的夢境,聽得艾麗卡夫人也不免陷入其中,為其擔憂:“哎呀,這可真是……”
但隨即,諾克蘭就對她展開天使一般的笑顏。
“不過,我最後把它打倒了!怪物的腦袋撞在石頭上,然後就沒有起來!艾麗卡夫人,我是不是很厲害?”
聽完這番話,看著諾克蘭滿臉的期待,艾麗卡夫人頓時母愛泛濫,連連點頭,摸了摸他順滑的長發。
“嗯嗯,當然哦,我們的諾克蘭最厲害了!以後一定能成為大陸最厲害的勇者!”
貝爾站在一邊,望著氣氛祥和的兩人,腦中卻不受控製的想起死去的朱迪。
他的身體被用草席裝著,放到了棺材裡。
貝爾站在管家布勞德的旁邊,隻是悄悄抬頭看了一眼,就看到屍體額頭上恐怖的傷口。
那絕對不是一次磕碰就能造成的。
在記憶裡,奴隸商人喝醉酒之後,就喜歡抓著奴隸的頭發,按著他們往地麵撞擊。
一次、兩次、三次……
直到頭破血流,奄奄一息,奴隸商人才會放過他們。
而朱迪的額頭已經凹進去了一大塊。
如果他是自殺……為什麼不能用更加溫和一點,少一些痛苦的方式呢?
昨晚的月光下,諾克蘭大人將食指放在唇中,銀眸妖異。
‘貝爾,你也很喜歡格裡菲茲家吧?’
他這麼說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