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花房裡,皇後正在親自泡茶,沉韻的紅茶香氣彌漫開來。
而亦安像個洋娃娃一般坐在皇後對麵,看著周身洋溢著愉悅氣息的皇後,他整個人都在叫囂著逃離。
可是他不能,亦安不知道能逃去哪裡,理性克製著自己快要冒出來的恐懼。
玻璃花房四周全是透明的玻璃牆,陽光透過玻璃,在植物上打下五彩的光,本應該感到熱意的亦安,卻被花房中似要衝破房頂巨樹揮去了熱意。
皇後帶著蕾絲遮陽帽,上半張臉隱在斜斜的陰影中,她的神情很專注,沒了亦安初見她時的萎靡不振。
因為在自己宮裡,皇後並沒有穿得很隆重,隻穿了一件月白色,裙擺用金線繡了月桂花紋的裙子,肩上搭了一件淺綠色的絲綢披肩。
相反,亦安就穿得像一隻要出去展覽的花瓶,藍色的衣袍,胸前的大片花紋由金銀線繡製而成。胸前帶了一個金色的寶石胸針,就連小皮鞋上都鑲嵌了細碎的寶石。
在陽光的照耀下,他就如同一塊發著光的燈泡。
皇後想要給亦安最好的一切,以期來彌補對病逝孩子的愧疚。
作為艾拉神虔誠的信徒,她對巴倫男爵所說的異體同魂深信不已。
“快嘗嘗,你以前最喜歡我泡的茶了。”皇後一臉慈愛地看著他,這幅情狀不知道的還以為皇後與他早就相識。
亦安端起茶杯,小嘴抿了一口,然後做出被驚豔到的樣子,用嘶啞的聲音驚歎,“好好喝!”
一點都不好喝,作為喝慣了奶茶的現代人來說,再香的茶到了他這裡,也隻是又苦又澀。
這段時間亦安貼心地扮演著皇後想要的樣子,就如同洋娃娃一般,不能大聲笑,不能大聲說話,不能快速跑動。皇後將死去孩子的樣子複製粘貼在亦安身上,沉湎於自己製造的幻想中不能自拔。
這樣下去皇後瘋沒瘋他不知道,但他知道自己要瘋了!
他的身體是一位身心健康的孩子,他的內裡是一位身心健康的少年。他想要正常說話,正常走路,正常地釋放自己的情緒,而不是一味扮演一位病弱的孩童。
花房的巨樹上掛著一隻巨大的金色籠子,籠子周圍加以淡粉的鮮花裝飾,裡麵關著著一隻擁有玫瑰粉羽毛的雀鳥,這種珍貴的雀鳥生活在炎熱的樹林,因其歌聲美妙和夢幻的羽毛被人捕獲,成為獻給皇室貴族的珍獸。
亦安來了這麼久,他一次都沒聽見過這鳥唱歌。
“你的臉色怎麼這麼蒼白,是不是出來太久了,著了風。”皇後神色擔憂地看著亦安。
亦安看了眼茶水中印出來的有著嬰兒肥的臉龐,他想自己這張麵色紅潤的臉蛋應該跟蒼白搭不上邊吧。托這段時間吃好睡好的原因,亦安認為自己有變成小豬崽的趨勢。
再者,玻璃花房四季如春,溫暖的陽光灑在身上暖洋洋的。
可是亦安沒有反駁,乖巧地跟著仆人回了屋子。
回到房間的亦安以自己想要小睡片刻為由,揮退了在房中服侍的侍女。
金碧輝煌的房間中,有一麵鑲著金漆花紋的穿衣鏡。
亦安走上前去,拉著繡滿精致刺繡的細長領子,露出了脖子上駭人的紅痕。
宮廷的藥膏效果的確很好,昨日火辣辣的刺痛感消失不見,隻不過小孩子皮膚白嫩,一點痕跡都很顯眼。
想著自己昨天差點再死一遍,亦安眼中情緒莫名。
他本打算就這樣在皇後的庇護下長大成人,即使男主出現他也可以老老實實待著,不在男主麵前惹事,幸運的話,他可以就這樣順順利利的改變自己的死亡結局。
結果沒想到,他現在最大的威脅不是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的男主,而是精神狀態時好時壞的皇後。
昨日皇後細心地想要喂他餐食,喂著喂著,她的眼神就變得不太對勁兒。
隻不過當時他正忙著吞下口中的食物,忽略了皇後幽暗的眼神。
他還沒嚼完口中的奶糕。
皇後如同被火點燃了的炮彈,將餐具砸落在地。
金勺陶瓷摔落在地發出的巨大聲響,讓在場的所有人一驚。
亦安從未經曆過這樣的場麵,更是呆楞在原地。
緊接著,皇後一邊大喊著“他不是我的伽洛,他不是我的伽洛,你是誰,為什麼要冒充我的伽洛!!”
一邊用雙手緊緊掐住了亦安的脖頸,窒息的痛苦讓亦安不斷反抗著陷入癲狂的皇後。
隻可惜一個5歲孩童的力氣在一個陷入癲狂的大人麵前,收效甚微。
即使這個大人平日裡柔弱得如同百合花。
亦安不斷漲紅的臉龐,喚醒了因驚訝恐懼而呆在原地的侍女們。
她們手忙腳亂地上前拉開安撫皇後。
“殿下,您放手,我帶您去看伽洛殿下!”侍女長的一句話讓皇後鬆了手。
得到新鮮空氣的亦安如同上岸的魚一般大口呼吸著,淚水模糊了他的視線,看著侍女眼含關心圍在皇後身邊。
缺氧過久的大腦沒有任何想法,但那種對皇宮冷漠氛圍不寒而栗和對死亡的恐懼牢牢鎖住了他的心臟。
在這個皇宮中,他連人都算不上,他最多算是皇後手中的一個玩具。不合心意就換掉,用壞了也換掉。
安靜下來的皇後,很快又像什麼都沒有發生一樣走到亦安身旁。
瀕臨死亡的恐懼讓亦安對皇後的靠近感到抗拒,忍不住往後退。
一位侍女擋住了亦安向後退的路線,她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亦安,漠然置之的視線讓他心驚膽寒。
亦安從未認真地去記過這些侍女的臉,他一直把她們當作不知名的npc ,可現在這名侍女的樣子在他腦海中清晰起來。
人性的冷淡和惡意讓她整個人變得真實起來。
皇後很快來到亦安身邊,心疼得撫摸著亦安的臉頰,憂心說道,“我的孩子,你怎麼坐在地上,難道是身體不舒服?醫師呢,快傳醫師!”
皇後眼中的關心和心疼不似作假,恰恰是因為這樣,亦安才感到更加恐懼。
“身上怎麼這麼涼?”皇後緊握住了亦安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