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姨對蘇離來說，就是母親一樣的存在。從她出生到現在的，唯一的親人。

她小時候每一雙小布鞋、每一副小手套、每一條圍巾，甚至連發卡，都是雲姨親手做的。

有同學嘲笑她沒有爸爸媽媽，是雲姨親自陪著她去學校，放學後遇見對方家長，字字句句，將對方說得麵紅耳赤。

蘇離從小到大就知道，自己隻有雲姨一個家人，是不能失去的人。

洗手間裡，蘇離洗了把冷水臉，冰冷的水沾到皮膚，能讓她克製住自己的情緒。

鏡子照出女孩眼角微紅，水盈於睫，不知是水珠還是……淚痕。

蘇離深呼吸一口氣，擦乾臉，走了出去。

誰知走出門剛抬頭，就看見走廊裡的男人。

程青文。

見到她，他站直，慢慢走了過來。

蘇離垂下眼，怕他看出什麼，但又覺得，他肯定早就看出來了。

不然……也不會在這裡等著。

“見你一直沒出來，怕出什麼意外。”他在解釋自己的來意。

又遞來了手帕：“不要洗冷水臉，容易中暑。”

語氣平靜，帶著這兩天一貫地關切，蘇離聽著，似乎他並未發覺。

鬆了口氣。

她接過手帕：“嗯，我知道了。”

回到病房，路周還沒離開，見到他們回來才告辭。

程青文讓宋恒送於媽回家休息了。他沒問蘇離，知道問了也白問，她一定會留下的。

於是，病房裡隻有蘇離和程青文兩人。

蘇離摁亮手機，看了眼，已經淩晨四點多。

特殊病房裡有一張陪護床和一張沙發，程青文徑直將外套往沙發上一扔，坐下。

蘇離已經沒了睡意，打開手機將每個軟件都點開逛了一圈後，看程青文斜倚在沙發上，手臂橫搭在額頭。

似是累極。

她猶豫了一瞬，還是走了過去。

“要不……去床上睡吧。”她輕聲道，怕吵到人，“總歸我也睡不著。”

程青文動也不動，裝作睡著了。

見他沒有反應，蘇離隻得放棄，她左右看了看，打開櫃子，找到了一條毯子。

輕輕搭在了程青文身上。

最終，自己也回到了床上。

……

病房裡燈光大亮，饒是這間病房隔音再好，也時不時傳來各種聲音。

程青文本就沒睡著。

聽到蘇離的聲音，他下意識要回，但心下一琢磨，佯裝不知。

果然，半晌後，小姑娘也終於睡著。

程青文睜開眼，朝蘇離那邊看去，又垂眸看了眼毛毯，便再度蓋好，闔上了眼。

……

第二日，蘇離是被一陣鳥叫聲吵醒的。

醒時她腦子還沒清醒，胸口有種熬夜過後的不適感，還沒有反應過來自己身在何處。

直到聽到雲姨的笑談聲，倏地看過去，卻正好對上程青文含笑的眼睛。

“瞧你瞧你，睡迷糊了吧？”雲姨調侃的聲音傳來。

“雲姨！”

“誒！你慢點，跟個小猴子似的，我又不跑……”

蘇離掩飾不住喜悅：“您什麼時候醒了！怎麼沒叫我，身體還有沒有不舒服？”

一連串的問題。

“不急，嚇著了吧？”到底是相處了十幾年，雲姨看出蘇離內心的恐慌，朝她伸手，“沒事，醫生已經看過了，都是小毛病。”

雲姨手心溫暖，緊緊包裹住了蘇離的手，乍察覺到她身上的涼意，趕緊道：“把外套穿好，你可彆又著涼了。”

穿好衣服，蘇離正碰上醫生查房。

得知雲姨確實沒有問題了，她的心才放回了嗓子眼。

＊

檢查結果確定沒問題後，雲姨上午就出了院。

醫院走過一遭，蘇離也不太想離開山上，準確地說，是不想離開雲姨。總覺得見著人好好的心裡才踏實。

程青文不知道是不是明了她的用意，也沒有再帶她出去玩。自己也一直待在山上，偶爾處理工作，更多時候是在院裡閒逛。

這下倒像是來度假的樣子。

雲姨有於媽陪著，再加上和兒子聊不到一處，他理所當然地被趕了出來。

蘇離也不知道在房間裡搗鼓什麼，半天見不著人影，也不好去問人家女孩子。

程青文隻得和宋恒兩人沉默相對，最終竟無聊得下起了圍棋。

難得，有這麼悠閒的時候。

房門微掩，傳來小聲的說話聲，有程青文和宋恒的，也有雲姨和於媽的。

午睡補完覺醒來，蘇離就開始搗鼓著那方隻繡了一半的手帕。

昨晚程青文那條手帕，倒正給了她一個回禮的借口。

可誰知手帕還沒繡好，倒是人要走了。

蘇離知道這個消息時已經是晚上吃飯的時候。

她伸了伸懶腰，緩解久坐後的疲勞，卻看見餐桌上異常豐盛的晚餐，問道：“於媽，怎麼做了這麼多？好豐盛！”

“這不是小先生要走了嘛，我多做點……”

蘇離動作一頓。

於媽還在碎碎念：“出門餃子下車麵，得趕緊把餃子端上來，對了離離，記得叫小先生來吃飯……”

她目送著於媽匆匆往廚房走去，直到廊道的風鈴被風吹得一響，才反應過來，朝著程青文的房間走去。

“叩叩。”

“進。”

蘇離輕輕推開房門，看見程青文在整理領帶。

她垂眼，說：“於媽說吃飯了。”

程青文“嗯”了一聲，表示自己知道。見著蘇離，他忽地想起什麼，叫住了她，

“離離，有微信嗎？”

蘇離一愣：“有。”

程青文已經拿出了手機，打開了自己的名片，遞過去：“那，加個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