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男人再次回過頭來,女人已氣絕身亡。
謝思阮耳中嗡的一聲。
男人見狀於悲痛中忽起癲狂,伸手指向一方,怒且恨:“陽頂天,你拆我姻緣,奪我愛妻。此仇不報,我成昆枉為人。你不是一生追求光大明教,驅除韃子嗎?我偏偏不如你願,且看著,我定要叫明教覆滅,蒙古鐵騎踏遍漢土。師妹,功成之日就是我來追隨你之時,我會再來到這裡。成昆自會自刎相謝。”
石室巨大空曠,他的吼聲連連回響著不絕於耳。
誓畢,他陡然平靜下來,冷冷看著女人懷裡的嬰孩,眼裡凶光一閃而過。
謝思阮躺在母親的腿上,女人的身體已變得冰冷僵硬,天然的石室內陰冷潮濕,剛出生的嬰孩的身體柔弱,她隻覺得遍體生寒。
這個“成昆”陰狠毒辣,明明是他與“陽頂天”夫人有染,更導致“陽頂天”練功走火而亡,可現在卻將所有錯都歸咎於“陽頂天”的身上。人都已死,還要將仇恨牽扯上不相乾的事物上。
可她如今不過隻是個任人主宰的嬰兒,飄飄蕩蕩,身似浮萍,親生父親又與他有仇,生死隻在他一念之間。如今隻能看他心中,對師妹的情能否敵得過對男人的恨?
成昆朝謝思阮伸出了手,大掌落在嬰兒的頸間,隻要稍稍施力,這脆弱而無辜的嬰孩頃刻間就會夭折。
無辜?
嗬!
誰教你運氣不好投生成陽頂天的女兒!
若有下輩子,記得投個好胎!
成昆冷笑,又心道:陽頂天啊陽頂天,你武功蓋世,我是敵不過你。但你料得到你唯一的血脈就要隕在我手裡嗎?怪隻怪你死得太早,也隻可惜死得太早,不能讓你親眼看到這一幕,實在是人生一大遺憾。
剛出生的嬰孩胎發烏黑茂密,身上還覆著一層白色胎脂,看不出模樣長得像誰。他盯著手掌下的嬰孩一時入了神,恍恍惚惚間,嬰孩稚嫩的臉竟與陽頂天的相重合,恨意更盛,眼中凶光轉瞬即逝,手下剛要用力……
女嬰突然發出咿咿呀呀的聲音,兩隻柔軟的小手輕輕拍在他的大掌上,似乎是以為他在和她玩,右手握住了他的大拇指,不肯放開,小臉露出個笑顏,一雙黑葡萄似的大眼睛微微彎著,說不儘的玉雪可愛,眉心正中間一抹嫣紅,正是師妹的一滴血。
手背上柔軟的觸感讓他渾身一震,晃似一道閃電劈在他的身上。
這也是師妹唯一的骨肉。
手,突然顫抖著鬆開。
成昆的身體踉蹌著後退一步。他抬頭望向師妹的屍身,昔日恩愛曆曆在目,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眼中濕潤。
他倏然間大笑,說不儘的淒涼,直至聲音嘔啞嘲哳。
師妹,你倒是好算計。
你早存了死誌,又放心不下孩兒,所以引我立下誓言,要我照顧好孩子。
你是吃定了我心中有你,不會逆你的意思。
嬰兒仍舊睜著圓溜溜的眼睛瞧著他,歪了歪頭,像是不明白他為什麼要走開。
說來也奇,這孩子生下來就不會哭,還是在他拍打之下,才隨意地嚎上兩聲。經曆了那麼多變故,她一直都不哭不鬨的,直到他觸碰上其頸間,他本意是要殺了她,她竟對他展顏而笑!
沉默了半晌,他再次上前,隻不過這次他從女人的屍身上抱起了嬰孩。
謝思阮再次淩空而起,視角變幻,心裡鬆口氣。
這時,她才發現石室中還存在第四個人,準確來說是第二具屍體。這是具男屍,就在女人屍體的背後不遠處,先前由於被女人遮擋住,再加上她人小視線有限,所以一直沒有看到。
這男人長得英挺偉岸,眉眼間縈繞著股正氣,他全身僵直,右手執著羊皮卷,盤坐在一塊巨石之上,瞪圓了眼睛,直視前方,兩行血淚淌下,血跡早已乾涸在臉上。
他應該就是陽頂天了,謝思阮揣測著,成昆剛才放棄了對她動手,短時間內她應該不會再有生命危險了。
她的眼睛忍不住落到了陽頂天手中攥著的那張羊皮卷上,他在練功時走火入魔身亡,手裡拿著的總不可能是隨意的東西,最大可能就是乾坤大挪移的武功心法。
這麼淺顯的事情成昆卻沒看出,想必是他情緒大起大落之下沒注意到。
包括還有一點——
那就是迄今為止,她仍舊赤條條的一個。
他也沒注意到,或者說是不曾關心。
謝思阮多多少少有些無語,她知道隻能靠自己了,於是潦草地打了個噴嚏。
成昆這才反應過來,隨意從衣服上撕了塊布,草草將她包裹起來,抱在手裡,往通道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