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這條路已經十五年了。”
裴一線馬上刹車,隧道兩側的燈散發溫柔暖黃光,往前看往後看,都隻有他們在這裡,一旦停車,就毫無聲息。
太新了。十五年沒有長大一厘米的嬰兒,任誰看了都要嚇一跳。
“我還是第一次遇到這事。”裴一線還是悠哉悠哉,饒有興趣地四處張望。
“對不起。”原千結直覺這事與自己有關,果然,他就是個災星,一旦喜歡誰,誰就會不幸卷入奇怪的事情。
“這是機會。”裴一線轉頭對他笑著說,“你不是要取材嗎?這可是現成的!”
原千結卻沒空搭話了,他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看著裴一線。裴一線逆著燈光笑,而在他身後的隧道頂端,從隧道兩側的牆壁裡伸出了無數雙手,一點點遮住了燈光。那些手或稚嫩白皙,或黢黑粗糙,無數張嘴就在手的縫隙之間笑,笑聲遮天蔽日。
“糟糕了。”裴一線雲淡風輕地說,“我們來的地方,好像是必死的。”
在他們束手無策的時候,整個隧道都黑下來了,連手都看不見了,裴一線說:“抱緊我。”
擰動車把,車燈成了唯一的光源,原千結愧疚地環住裴一線的腰:“如果待會有事情,你先跑,我……”
“逃。”裴一線興奮地喊出來,發動機的聲音蓋住笑聲,如果不是抱著裴一線,原千結覺得自己要被甩出去了。
在疾馳路上,原千結感受到無數雙濕漉漉的手撫摸過自己的頭發,臉,甚至有插入他們兩人之間妄圖拆散的,還有明顯抱著他的腰,湊到他耳邊複述當年車禍對話的。
無窮無儘,不休不止。
“沒事的小結,媽媽不會死的……”
“是你害死的。”
原千結收緊了雙手,不安地盯著前方,車燈除了路什麼都沒照出來,跟普通的隧道彆無二樣,而裴一線低聲說著什麼話,像是咒語一般:“黃泉開路,求神閉目。”
可路沒有儘頭,奇怪的聲音又從下麵傳來了,原千結鼓起勇氣往下麵看去,旋轉的輪胎絞動著黑色長發,順著長發看去是一個被拖曳著的人,一個血肉模糊的男人,長著原千結的臉。
“不要看,”裴一線騰出一隻手握住他,“他在引誘你。”
接下來的怪事更多,無論是那個男人發出慘叫,還是明明空無一物卻被抱住,原千結都死死閉著眼睛,然後跟裴一線一起被甩出去,摩托車在地上劃拉撞到牆壁發出爆鳴,在火光中,原千結看著裴一線昏迷在不遠處,幾個黑乎乎的影子蹲著圍住他,耳鬢廝磨地竊竊私語,原千結感覺整個人都要散架了,還是撐著爬過去。
不能再害死任何一個人了。
也不知道是哪裡來的力量,他竟然真的一步步挪動過去,幸好裴一線並不遠,那些影子看到他就散開了,在裴一線的旁邊,是幸存的後視鏡。
原千結正興奮地看著裴一線的胸膛起伏,卻無意瞥到了鏡子,鏡子裡麵的他,背後背著那些影子,他們托著他的腿窩,雙手爬行,咧開嘴笑嘻嘻。然後鏡子裡的自己,已然是那個頭發被絞入輪胎,血肉模糊的原千結。
尖叫聲回蕩在整個隧道裡麵。
“不要怕……是幻象……”裴一線握住他的手,“我要帶你逃出去。”
“害怕的話,就睡一覺吧。”裴一線撐著站起來,“素材我來搞定。”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原千結感覺到有人在輕輕拽自己的頭發,睜開眼一看,發現摩托車已經熄火,裴一線正叼著根煙在嘴裡,沒點火,單腳撐著車和兩人的重量,而自己也靠在對方肩膀上不知道有睡了多久,而他們就在自己屋的樓下。
“不好意思,我睡了太久了。”原千結馬上跳下車,卻被裴一線抓住手:“剛才的可不是夢。剛才的地應該就是黃泉,入黃泉的人都會死。”
“但是我們活著出來了。”裴一線把煙點了,看看原千結還是熄滅了,朝著原千結笑,仿佛剛才經曆生死一線的並不是他,“所以命就算再算也不能百分百地準,什麼天煞孤星,我說了,你長命百歲。”
“素材之後再講,我約了人比車。”裴一線招招手,瀟灑地一走了之。
原千結站在樓下,看著裴一線的光又重新消失在遠方,晃悠著腳步上樓,打開自己的租房,冷冷清清,除去必要的家具可以算得上空無一物,從內心深處第一次生長出“太空了”的想法,原千結想起來裴一線住在地下室,默默打開了臥室。
而在臥室的床上,赫然是一具跟他長得一模一樣的“屍體!”原千結嚇得癱軟在地,那具屍體慢慢站起來,雖然跟他長得一模一樣,那具屍體卻更加疲憊,眼裡滿是紅絲,小拇指也係著紅線,用熟悉又陌生的聲音說:“這就是黃泉嗎?”
對哦,他是來黃泉救裴一線的。
這些不過是回憶的起點,他順著紅線來到這裡後,“屍體”成了原千結,他跨過“自己,”打開了門,臥室的隔間,還是一模一樣的臥室。
“黃泉裡麵時間空間錯亂,所以要順著記憶走下去。”
他的記憶困在這間臥室裡,而下一站的臥室裡,裴一線躺在床上,對自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