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就在周南絮勢頭高漲,終於從多年的平手隱隱有壓過崔玨之勢時,她突然扯去了昔日的蒙眼布。血淋淋的真相倒底讓她畏懼而退卻了,她作為修士的驕傲與原則也不允許她無視道路兩旁的枯骨,理所當然地踏上升仙台。
於是周南絮的道心幾番搖搖欲墜,終於裂開縫隙,碎了。
破損的道心尚可縫縫補補,而她當時神魂震顫下卻直接否定了過去走過的所有道路。因此道心碎得七零八落,完全不成形了,隻亂糟糟浮在丹田內。
正如此刻,靈氣洶湧地沒入周南絮體內,環繞著靈根周轉三圈後,自然而然被納入丹田中。
但碎裂的道心本能地吸收了大量靈氣,意圖再次拚合起來,修複彌補自身,卻終因周南絮尚且迷茫無所從的內心,幾經拚合成型後又一次碎裂。如此反複,直到丹田內的靈氣消耗殆儘。
周南絮的額頭慢慢布滿汗水,麵部漸漸顯露出痛苦的神情,直到外頭雞鳴,一聲悠遠綿長的鳴鐘隨後傳來,她方才大夢初醒一般,猛地睜開眼,急促地喘著粗氣。
頭昏腦漲中,她恍惚地望向窗外,喃喃自語:“天亮了。”
鳴鐘響起後,整個小鎮都隨之蘇醒。嘈雜的腳步聲和說話聲亂如麻,修士們都來來往往準備上路了。
周南絮深呼吸一口氣,掐了個清潔咒,換了套清爽的衣服,走出門外。
門口江雪燭不偏不倚地立著,一副作勢要敲門的樣子。沒成想她恰好出來,二人俱是一愣。周南絮漫不經心地朝他微微點頭示意,江雪燭挑眉一笑,轉身優哉遊哉晃著下樓,右手還把玩著昨日新買的一柄金絲木的扇子。
“周姐姐!”
周南絮應聲側臉,崔晚折似乎忘記了夜裡鬨的脾氣,又笑盈盈地自然而然占據了她右側,挽住她胳膊。明明身量已經比她還要高上許多,偏偏同小時候樂顛顛纏在她身後的樣子沒什麼分彆。
她些許無奈:“你如今越發得寸進尺了。”她想到就在剛來客棧的時候,崔晚折尚且隻會悄悄拽住她衣袖——雖然他每次都以為自己做得很隱蔽。實際上周南絮隻是對這些個小動作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罷了。
莫非是她慣出來的毛病?周南絮難得開始懷疑自己。
崔晚折微微彎起眼睛:“周姐姐也沒拒絕啊。”
二人有一搭沒一搭說著話,相攜著越過人群,在掌事的指引下,登上了王氏的飛舟。
飛舟分為三層,最底層是散修,第二層則是各宗門內門子弟以及王氏隨行的侍從管事,第三層最為開闊,卻隻有寥寥數人,皆為一些大宗門的精英。這些精英子弟平日裡便多有來往比試,因此很快就紮堆笑鬨作一團。
然而周南絮卻根本笑不出來。她麵無表情地朝向半空的雲層,兩眼放空,意圖忽視身旁存在感極強烈的視線。
崔晚折慢慢皺起了眉,可見周南絮並不想多搭理的模樣,也強壓住心頭不快,努力搜刮著話題同她閒聊。
忽而一道笑聲,清朗如溪水迸濺,雖然在聽的兩人看來卻毫不悅耳,甚至有些做作的聒噪。王又安慢悠悠地哀歎:“真可憐啊,我王某人竟也有受人排擠無視的一日。”說是哀歎,卻半點不見哀色。倒是比誰都興趣盎然,高興得緊。
崔晚折終於忍耐不能,有意嘲諷:“不可憐,王師兄昨日不就已經被師姐們排擠無視了嗎?這種事應該已經習慣了吧!”
王又安眼角一抽,依舊八風不動,做出一副顧影自憐的樣子,裝模作樣道:“真可憐啊,都被師姐們討厭了,若是有個師妹願意同我說說話,便是死也無憾了。”
崔晚折聞言臉一黑,未及他開口,周南絮已經轉身,一臉認真道:“你說話真做作。”
路過的一個著粉色大袖襦裙的女孩恰好捕捉到了這句,頓時噗嗤一聲笑出來。
她本來閒得無聊,正要去前頭找徐霜吟,這會子像發現了新的樂趣,磨磨蹭蹭擠著周南絮另一側坐下了,然後毫不認生地抱住了周南絮的胳膊。一張可愛明媚的圓潤臉蛋兀地湊近,桃腮杏眼,氣質靈動清純如山間小鹿。
聲音甜絲絲的,像桃花釀的蜜:“我叫路秋早,師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