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天嘻嘻哈哈的袁師道皺起眉頭,褶子深得能夾死一隻飛蟲。就連路秋早也不肯笑了,麵皮緊繃。底下烏泱泱坐著一群人,神情分毫未動的屈指可數。
周南絮直視前方,看這個自稱教學督導的青年男人狀似高高在上地俯瞰著在座的一乾人等。
他大概在觀察他們,可他卻沒什麼反應,看誰都一樣。目光隻是輕飄飄地掠過,蜻蜓點水那樣,連稍微的停頓都沒有,根本無從揣測他的心思。
而無人關注的一隅,此時的江雪燭正在腦海中與係統對話:“你知道這個天海鏡?”
“知道。”但不等他發問,係統連忙補充,“但不能說。”
江雪燭不吭聲了。
係統生怕這個祖宗生氣,急急強調:“不騙你,真不能說。這已經涉及到世界的裡規則了,需要宿主自行探索。我隻能提供大背景信息,再多就要違規遣返了。”
江雪燭敷衍地嗯了一聲。
他先前已經走過許多世界了,無論哪個世界,任務基本八九不離十,都是陣營戰一類。
係統根據權限提供背景信息,宿主自行摸索世界隱形規則,並自由選擇陣營加入,是主角團亦或反派一方,最後幫助自己所在方獲得勝利,即視為任務成功。
然而,現實並非真的遊戲,非黑即白。
主角不一定就是正義的一方,以惡人麵孔出現的不見得就會是反派。混淆角色和陣營,顛倒是非與真相,在任務途中甚至是時常發生的事。
沒有指引,全靠自己的心和眼睛判斷,一個不小心就容易出差錯,即使這樣,由於規則限製不可更改陣營,哪怕發現自己一腔熱忱支持的人隻是披著人皮的惡鬼,也要絕望而崩潰地一條道路走到黑。
誠然,還有放棄這條路可以走。隻是放棄任務者最終也會被主世界放逐——係統被回收,編號被剝奪,檔案被封存,然後在流放地顛沛流離,直到死亡。
江雪燭自然不會讓自己落到這般境地。
這個任務輪到他接手時,剛結束又一輪長達十三年的封禁。
主世界法則之一:如有任務者不幸喪生,則該任務一年內不得重啟。此後類推,每增加一人死亡,則疊加一年。十三年說明已經有十三個同行犧牲了。
而江雪燭是第十四個。
類似的修仙世界,他已經經曆了不計其數。仙魔大戰,人與天鬥,以殺證道,如此種種,他幾乎對各類流程了然於心。
然而最初拿到資料卡時,他看見重點人物檢索表隻圈出了周南絮一人後,可謂驚愕至極。一般這張表會提供十到二十人不等,以便任務者重點考察。隻有一人,完全前所未有!
江雪燭心中一沉。如若把每一次任務都當作一場比賽,那麼這個世界通俗來講,便是他的晉級賽,之前的隻能算作尋常的練習賽。
對於任務者而言,這是至關重要的一個節點。很多人掙紮半生都無法摸到晉級賽的門檻——不是所有人都有資格爭取晉級的機會的。不能晉級的人隻能是廉價的消耗品。
他迅速冷靜下來,重新字斟句酌地琢磨了一遍提示信息——一個由盛轉衰的修仙時代且多年無人飛升。而此時,作為最有望飛升成為下一代劍仙的周南絮,由於與宗門產生隔閡,獨自前往集靈小鎮。你選擇……?
江雪燭毫不猶豫地選擇砸重金給自己徹底改頭換麵,各方麵資質全都拉到最高,據係統估測,僅次於周南絮和崔玨這種原裝天才。最後,他耗儘僅剩的一點積蓄將時間線往前拉到最大限度,即係統原本默認空降時間節點的十年前。
係統大驚失色地發出刺耳的尖叫聲:“你瘋了?你下一場不活了是嗎?”
江雪燭漫不經心道:“這東西沒了還能再賺,命可隻有一條。”
儘管他提前十年來到了這裡,可江雪燭並不打算借機去改變什麼。命運是玄之又玄的東西,尤其在修仙界,牽一發而動全身的道理他還是懂的。
十年是他給自己爭取的最大限額,他必須抓緊時間,利用資質老老實實修煉——同樣的修為,注水的和自己練出來的簡直天壤之彆。
就這樣年複一年,直到他終於在預計的時間,從容不迫地尋上了周南絮。彼時他舉手投足間早已不見了起先滯澀的痕跡,仿佛原本便是此界之人。
但開局仍然十分慘烈,周南絮拒絕了他。幸而他果斷放低身段,再三相邀,總算借著崔晚折這道秋風混進了隊伍。
所以……天海鏡大概就是任務的第一個重要轉折點了。江雪燭有一茬沒一茬地用指節敲擊扇麵,然後不經意與督導四目相對。
看來總算有點新鮮事了。他鬆鬆垮垮倚在牆角,懶散地打了個哈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