鬆竹 命運是躲不掉的(2 / 2)

我見青雲路 銀燈花樹 3770 字 8個月前

那廂王又安正狀似閒散地同人說話。他平日裡笑時眼波流轉,熠熠生輝,連帶著整副麵容都越發光彩照人,周圍環境都隨之亮堂起來;如今麵上失了笑意,眼皮耷拉,棱角分明的臉孔反倒有幾分高高在上的傲慢,氣質一轉為拒人於千裡之外的冷漠。

王又安似笑非笑,眼神又太冷,割刀子一樣劃拉對麵那人的身體:“怎麼連你也來勸我?我既然都應了,總不會跑了。”

那人任由他奚落,神情不改:“你能想通就再好不過了。”

王又安皮笑肉不笑:“想不通呢?”

那人語氣極淡,但話語中滿含肅殺之氣:“那就隻好請你想通。”

王又安低頭一點一點描摹掌心的紋路,心神一動,靈氣如火被點燃於其中,泛著銀藍色的光。他久久凝望著,一瞬間又收斂了敵意:“最後一次了,就當是我最後一點不甘心的掙紮。”

那人似乎也念及自身的過去,神色複雜,低聲歎惋:“掙紮又如何?命運是躲不掉的。”

他仰頭怔怔望著天空,天空灰暗,浮雲蔽日,夏風漸起,泥土濕潤腥潮的氣味逸散開來。他喃喃自語:“要下大雨了。”

王又安飄逸的長發被風吹得淩亂,他緩步朝外走,背影竟有些決絕的意味。

那人枯立在原地,靜默不語。他如願了,卻並不高興,悲哀像無底洞一寸寸將他吞沒。

當晚入夜,果然暴風驟雨,電閃雷鳴。

突然窗外白光大盛,隱隱有紫氣流動,伴隨著響徹天際的雷聲,一道巨響轟動整座院子。路秋早趴在牆邊就要打開窗戶,卻被徐霜吟嗬止:“當心外頭的雨灌進來。”

她立時蔫了吧唧,像打了卷的花骨朵。

徐霜吟愁緒萬分:“這雨來得真不巧。”

路秋早滿不在乎地用手指纏著腕上的鈴鐺玩:“怕什麼!它下它的雨,同咱們有什麼關係?後天不就進天海鏡了。”

徐霜吟聲音低沉,麵色緊繃:“我怕的哪裡是這雨,你不覺得如今天候越發無常了?天有異象,世必有大害。”

路秋早漫不經心:“天若要我亡,我自難脫逃。人生在世不易,有一日算一日。”說著她舒舒服服地倒在柔軟的被褥中,閉起眼:“管那麼多做什麼,真活不下去了,死了便死了。”

雨下了一夜,周南絮早晨推開門吃了一驚,院中那些花草樹木被摧殘了整宿後變得七零八落。幾人合抱粗的一棵大樹就這麼橫在地麵,攔腰斷掉的截麵已焦枯。大概是被雷劈斷的。

周南絮撐了一把傘緩步至院外,途徑一處小花園時恰逢王又安。他立在鬆竹前,倒比鬆竹更清雅挺直。

未及她上前,他含笑道:“周師妹來尋崔道友的嗎?天候不好,恐怕又有暴雨,崔道友擔心誤了行程,先行一步帶崔師弟回去了。臨走前托我同周師妹知會一聲。”

周南絮頷首:“既如此,我便回去了。”說著就轉身。

“周師妹!”周南絮回眸,他卻依然專注地看向鬆竹,好像那聲急促的叫喊是個錯覺。周南絮疑惑地隨著他的目光也打量起鬆竹:“我記得那老伯說過,王師兄的祖父最喜這鬆竹,故而府邸裡許多園子都栽種了許多。”

王又安頓時笑如朗月入懷:“那他一定也同你說過我的那些糗事。”

周南絮不知為何有種窺探人隱私的羞恥:“確實。”

王又安並不在意,懷念的目光輕撫這些鬆竹:“這園子的鬆竹是我後來將功折過,親自栽下的,如今已枝繁葉茂,可惜祖父已逝,物是人非。”

周南絮低聲道:“節哀。”

他卻不像難過的樣子,而是進一步反問:“周師妹可也經曆過至親之人離世?”

周南絮突然後悔留在這裡了,她實在不願在一個陌生的園子,同一個關係尚可卻不算親近甚至有時舉止還十分輕浮的師兄,互訴衷腸,坦白過往傷疤。

但出於某種微妙的禮尚往來的想法,她還是誠實地告知了:“我母親。”然後不等他有所反應,就先行堵住他的話茬,有意流露出疏離的態度:“時候不早了,明日就要入幻境了。我還有事,就先走了,師兄也早些回去準備吧。”

似乎怕他再三挽留,周南絮腳步飛快地朝來時的方向離開。王又安注視著她的背影,啞然失笑。

天海鏡終於要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