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晟顫抖著將臉掩入手掌中,氣息微弱:“麗香,你來這裡有哪個看見了?”
麗香煞白著臉,艱難道:“就是他們,就是他們讓我來叫你的。他們說,你不去就要連二丫一起殺了。”
何晟頓時臉色大變:“他們咋個知道小妹?”
麗香咬牙切齒:“是葉謙,葉謙那個崽種!”
何晟臉色幾經變化,還是決定過去。周南絮伸手欲攔,卻被她按住,叫她乖乖在家裡頭呆著,爹娘回來前,哪兒也不許去。周南絮心知她這是擺明了要去送死,偏這身體弱得很,自己根本幫不上忙。
何晟扣上門,便像上斷頭台似的向葉家走去,她腳下生風似的走得又快又急,似乎生怕慢一點那群妖道就要親自追上門來。麗香小跑著跟在後頭,又急又怕,直叫她慢些個。
周南絮不甘心空在家中坐著等何晟死,搖搖晃晃下了床,然後在屋子裡來回轉了幾圈,選定了一把趁手的小榔頭,藏進袖中。然後費力地拖著虛弱的身體仔細巴望著麗香的背影,遠遠綴在最後。
何晟步子大,很快就趕到葉家。
葉秀才是村裡唯一一個文化人,雖然落魄了,好歹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屋子和院子是最乾淨清爽、像模像樣的。然而此刻,卻像遭了賊一般,院子裡零零碎碎儘是些破爛的鍋碗瓢盆,還有撕爛的書頁東一張西一張地胡亂散著,有的還印著大黑腳印。
最最讓人膽顫心寒的,是黃土地上乾涸得發黑的血,成片成片淋在地上。若不是人一個個歪歪斜斜就栽在土裡,恐怕還以為是家裡殺雞呢。
何晟下意識畏怯了,她害怕得僵在原地,甚至連逃跑的心思都沒有,腦中一片空白。
院子裡的人卻早早察覺到了她的氣息,有一個眉毛斷了半截的陰沉沉看她,目光透出威脅。葉謙跪在一旁,看見她立馬像來了救星:“就是她!就是她!大人,她靈根最好,大人吃她吧。”
何晟恨得剜他一眼,卻不料對麵忽然出手。一股莫名的力量將她猛地拽進院中,然後狠狠砸在幾人腳邊。何晟當即口中湧出一灘血。
恰在此時,周南絮緊趕慢趕追了上來,見狀習慣性就要衝上前。但是被門口守著的麗香死死從背後抱住,還捂了她的嘴。她一時動彈不得,眼睛死死瞪著前麵,布滿了血絲。
其中一人瞥過一眼:“什麼人?”
麗香嚇得抱住周南絮就直愣愣跪下,低頭閉著眼睛,顫巍巍答:“妹子不懂事,冒犯仙人了。我……我給仙人磕頭!”說著就紮紮實實磕起頭,一下比一下砸得重。那人聽得厭煩,揮手叫她起來。麗香趕忙叩謝。
從始至終,周南絮都被緊緊護在懷中,隻能眼睜睜看著何晟被人用腳在臉上碾著,看著麗香涕泗橫流,磕得一腦門血,那血順著臉頰流下,有幾滴就落在周南絮額角。
她突然生出一股濃烈的無力感,又前所未有地意識到在這樣一個殘酷的修仙界裡,弱小是多麼可悲而任人踐踏的存在。
那幾個人還在笑談:“沒想到這破村子也有好苗子啊,這野丫頭倒是個硬骨頭,嘴裡也沒個響,不哭不鬨的。”調侃著調侃著,就輕慢地用腳尖點她的側臉。
何晟一聲不吭,任由自己的臉埋進土裡,牙關緊閉。她眼神緊迫地盯著外邊的周南絮,示意她們快些回去。
麗香淚眼朦朧,心驚膽戰地偷眼斜覷那一幫人,見他們不知在商議什麼,大著膽子就要帶周南絮跑。卻不料被人嗬止,葉謙自己抖得和和篩子似的,仍是不安分,凶神惡煞地粗啞著嗓子吼:“站住!你們敢跑?”
頓時其餘人的注意力便都被吸引過來。麗香恨他恨得心癢,此刻不由礙於這群人淫威,二度跪下趴伏在地,牙齒直打顫:“仙人……仙人饒命!我隻是……”
方才那個嫌她大驚小怪的修士又一次揮手,不耐煩道:“好了好了,快滾吧!這裡也沒你的事,帶著那個臟兮兮的小丫頭快滾!哭哭啼啼的,還以為誰要吃了你?”
葉謙還是不甘心,眼珠子咕嚕一滾,陰險奸猾地死死盯著周南絮:“仙人,那個野丫頭厲害著呢!她跟何晟是親姊妹,不如留下她,也讓她仔細瞧瞧她好姊姊的下場,學得乖些。”
幾個姑娘俱是心頭一寒。老實的何晟開始掙紮起來,她被踩得血肉模糊的手吃力地想抓住一個修士的褲腿,反被再次踩在腳底。那修士居高臨下問道:“你要為了一個野丫頭反抗我們?”
她低眉順眼:“不敢,求仙人放過我小妹。她就是個普通孩子,不敢耽誤仙人的大事。”
那邊麗香急得又要下跪叩首。
她沒本事且沒膽子,叫她棄打小一起長大的姐妹於不顧已然是無可奈何的選擇。她對這些仙人的秉性早有耳聞——隻要順著他們,莫要惹他們心煩。待他們吃飽靈根,自會離去。她畢竟還有爹娘,總不能連自己一家都搭上。
故而,大丫她是萬萬救不得。不過,二丫沒靈根,那些仙人不會在意一個鄉野村姑的去留。她對不住大丫,無論如何都得把她妹子帶回家。
葉謙還不服氣,又要再添一把火。忽然一卷書飛來砸至他眼角,他勃然大怒,惡狠狠望向書飛來的方向。
一個清瘦的中年男人虛弱得似乎僅剩一口氣吊著,他支起胳膊勉力撐起身體,眼角、嘴角還有鼻子下方都是血。書在他附近散亂著。
周南絮隱在麗香懷中,依稀看見這人的模樣,猜想到他便是那個葉秀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