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後取了靈石的方辛樹不緊不慢的跟著,不說話也不靠近。
不知不覺二人就走到了當初被暗殺的那條巷子裡。
“你殺過很多人嗎?”
青寧沒有回頭,突然發問。
“不少。”身後的人語氣仍舊不急不緩,仿佛沒有感受到青寧語中的冷意。
“都是壞人嗎?”
“差不多。”方辛樹仍然一副懶洋洋的樣子,說出的話卻冷酷至極。
他突然腳下加快速度,三兩步走到青寧麵前,將手中的靈石袋子扔向青寧,不過這一次,青寧沒有接。
同時,一柄等待了許久的長劍以驚雷之勢刺中了方辛樹的胸口。
青寧一聲輕笑,不知道是在笑自己還是笑他。
明明是在笑著,但她的眼底,卻看不見任何笑意,隻有一片冷意。
方辛樹手裡的靈石袋子啪嗒一聲掉在了地上,低頭看向貫穿胸口的長劍,神色複雜。
銀白色的月光灑在青羽劍上,映照出劍身的一片血紅,以及一個模糊的倒影。
青寧握著劍,嘲諷說道,“怎麼,你不是喜歡玩弄人心嗎,難道沒料到這一劍?”
方辛樹往後退了一步,劍身也隨之抽離出一寸。青寧以為他會動手,掌下早已蓄勢待發。
但沒料到,他卻不怒反笑,鮮血濕噠噠地往下流淌,他卻毫不在意像個瘋子,“我還以為你當真不在意,原來是看走眼了。”
青寧平靜撇了撇嘴,“演戲,可不止你會。”
失血過多,方辛樹臉色變得蒼白,卻晃著腦袋,一副不明白的樣子,好奇問道,“你在生氣什麼?你若是真不想打這一場,當時便可以選擇放棄,不過是賠一點靈石罷了。如今你人也殺了,卻還要擺出這幅生氣的樣子,倒是讓我看不明白了。”
他說完,還試圖往前走兩步,一副想要將青寧看個明白的樣子。
青寧見此,毫不留情地抽出長劍,一個水球術彈去劍身上的血跡,唰的一聲收劍入鞘,眼底是一片純然冷意,“我便是要殺人,也不會成為你手中的刀。”
瞥見方辛樹臉上一臉困惑茫然的表情,青寧也嗤之以鼻,“不要在我身上尋找你自己的影子,我與你,毫無乾係。我的事,也輪不到你來管。這一劍,便算是方才那場賭局的代價。當然,你若是想要我的命,我也隨時奉陪。”
說完,再也不看身後人一眼,轉身離開。
就算方辛樹想要報仇,也不會選在今日,自己那一劍是衝著他的丹田去的,就算他速度快偏離了些許,沒有十天半個月的修養也絕對無法動用靈力。
當然,青寧雖然走得果斷,也沒忘記一劍挑起地上的靈石袋。
以命相博得來的靈石,自然該屬於自己。
而一箭穿胸神情都毫無變化的方辛樹,不知道是聽了青寧哪一句話,突然平靜的臉上有些許裂痕,捂住嘴狼狽地咳嗽了起來。
他半靠在青磚石牆上,慢慢抬起手按住了胸口,勉強止住了流血的傷口,看著逐漸消失在黑暗中的影子,似笑非笑地感歎了一句,“的確不像我,比當初的我狠多了。”
吱嘎一聲,青寧推門而入。
一進門,湯圓便從不知道哪個角落跳到了青寧的肩膀上,小爪子在上麵不斷磨蹭,好像在怪青寧忘了帶它出門。
青寧不顧它的反抗,將它抱在胸前好一陣揉搓,臉上也終於帶上了輕鬆的笑容,隻是一想到方才的畫麵,還是不由得皺了皺眉。
方才的戰鬥,讓她想起了一些久遠的舊事。
那些記憶,從自己來到蒼霞觀後,便很少想起,連師父都不清楚。可今日,卻莫名揮之不去。
她是從黑暗中走出來的人。雖然當年她才五歲,可世道艱難,連小兒也知道求生不易。
死人,她並不害怕。
四歲那年的饑荒,她見過太多太多死人麵孔,有流民餓死後隻剩下一副骨架被野狗啃食得不成樣子的殘驅,有爭奪糧食打死在路邊的老人,還有活不下去跳井淹死被泡得浮腫看不清麵目的女人。
該死的世道,麻木的人心,她雖然隻是一個農戶家的小孩,卻對此並不陌生。
隻是這一切,在她遇見師父後,都變了。
她永遠記得師父高大溫暖的背影,永遠記得蒼霞觀的晨煙暮色,一草一木。
那些黑暗的日子,她從來沒有忘記,也正是因為如此,她會不惜一切守住現在的生活。
她不害怕殺人,卻不想做一個濫殺無辜的人。更不想,將自己的命運交到彆人的手裡。
在登上生死台的那一刹那,她便猜到了方辛樹的用意,可惜,他選擇了最糟糕的方式。
既如此,青寧也不介意用劍表明自己的決心。
她慢慢籲出一口氣,之後,恐怕還有一場惡戰。
無論成敗如何,不失本心便可。
想通了這一點,青寧便不再困頓,終於大發慈悲將手中的湯圓放了出來,任它東奔西竄,自己埋頭感悟春水劍訣。
晨間霧濃,朦朧煙氣中卻有一道縹緲的影子,樂此不疲地揮舞著長劍。
正是一夜不眠的青寧。經過昨日一番戰鬥,她對春水劍訣的感悟似乎又多了一些,故而一不留神便練了一個晚上。
一劍劈散眼前霧氣,青寧慢慢收回了長劍,才發覺雙手已經酸軟發麻。
長劍入鞘,她慢慢踱步到石桌邊,剛抖著手搖搖晃晃倒出一杯清茶,還沒入口,門外便有了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