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樣是皇帝無法確認身份的孩子,同樣是滴血認親血液相融了,他與父親的關係卻還是日漸惡劣,而她則越來越受到皇帝的寵愛。
開始她也隻天真地以為是性情所致,元澧表裡不一,容顏若玉,心如蛇蠍,他陰鬱毒辣,表麵卻裝得平和恭孝,皇帝會不喜歡他,還是元澧自身問題太大導致的。
後來在宮裡待得久了,她漸漸長大了,才明白過來,元澧之所以會變成這麼討厭的樣子,卻是他父親一手締造的。
皇帝不喜歡這個兒子,從一開始就已經注定了,因為不是從他最愛的女人肚子裡出來的孩子,所以在他還在母親肚子裡時,他就不愛他。
有些討厭是天生的,有些喜愛也是注定的,就因為皇帝愛先皇後,所以在進行一場自欺欺人的滴血驗親後,他就能毫無心理壓力地對她好,視如己出地寵愛她,對她的身份,再沒有過絲毫懷疑,即便她長得與先皇後一點都不像。
皇帝對她這個冒名頂替的女兒寵愛到令人發指的地步,她甚至一度想過,元澧應該會很羨慕她,更嫉妒她。
元澧爹不疼娘不愛,空占著一個太子名頭,這既是機會,又是危險,而她明明什麼都沒有,隻因為頂替了先皇後女兒的身份,就輕而易舉地獲得了皇帝的寵愛,因為皇帝喜歡她,所以身邊自然也不缺主動靠近她喜歡她的人,甚至連他都不得不用自己這顆棋子,來籠絡牽製諸臣們,討好他冷酷的父親。
看,有時候命運就是如此不公。
所以元澧會討厭自己,兩人相處這麼多年,卻從來沒有改善關係,也是有理由的。
他恨她,是有理由的……
“你在想什麼,如此出神?”
直到耳邊傳來他淡淡的聲音,元芷才驀然回神。
“沒有……”
她隻是又低頭,不敢直視他審視的目光。
“夜深了,許是有些困了,才會走神吧?”
她不敢對他說實話,心事之所以叫做心事,也隻是因為它是藏在心裡的。
“是我影響你休息了。”
現在他緩過氣來,似乎好受多了,連話都不自然多了起來。
“你這是在怪孤嗎?”
元芷看了他一眼,手上依舊不停,隻是老實道,“沒有,奴婢不敢。”
反正他深夜造訪她這兒,也不是一次兩次了,她都已經習慣了。
“不敢……那就是也想過吧?”
他依舊趴在枕上,與她說話時甚至連臉都沒有抬,然而聲音卻是陰陽怪氣。
元芷甚至都能想象到他麵上嘲諷的冷笑,她心裡不禁感到一陣憋悶,也不想再搭理他了。
她沒有說話,手上麻利地給他包紮好了傷口,然後默默收拾著淩亂的床鋪。
將藥和紗布放回藥箱內,還有地上殘留的血汙,盆裡用過染紅的熱水,止血的棉花,甚至那鞭打爛了的血衣,都需要她在天亮前,悄悄處理掉。
這些事情不能驚動旁人,宮女是指望不上出力的,元澧彆說傷得嚴重,就是他人好好的,素來矜貴的他,也不可能屈身幫她做這些雜活,她更不敢開口支使他,所以這一切都得靠她自己來。
所幸她也不是第一次收拾殘局,又是宮女出身,不怕苦不怕累,天生就是伺候主子的勞碌命,在西煙國時她伺候真正的元芷,來到東源國後又繼續伺候元澧,她這一輩子,跟這對兄妹是斬不斷的孽緣。
她曾經也想過,要是她當年沒有被分配去伺候公主,或者西煙國破時她躲得遠遠的,沒有被元澧看到,是不是會比現在過得快樂呢?
當然這種沒有可能的設想,即便想再多也沒有意義,她的生活,不會發生絲毫的改變。
元芷一直都是個有自知之明務實的人,很多想法,也不過就是哪天突然冒出來,才會去思考一下的。
比如現在,她忙得氣喘籲籲,隻想在天亮被人發現前,早點收拾完宮殿,也就更沒有心情去多想了。
她累得跟狗一樣,汗流了不少,才把血汙都清理乾淨,等再回到寢殿時,隻見元澧已經睡著了。
他一直都不擅長照顧自己,就像現在,明明睡著了,卻忘記了蓋好被子。
元芷剛因為他忙活了半天,現在累得手指頭都不想多動一下,本是不想多管他閒事的,但因顧忌他受著傷,身體虛弱,怕他再著涼以及醒來後又對她興師問罪,所以還是伸手給他蓋好了錦被。
她想了想,又起身去了衣櫃前給他取衣服。
元澧因時常在她這邊留宿,所以她這兒是有放置他衣衫的。
先前他穿的那件錦衣被鞭打爛了,她也扔掉了,所以得再給他拿身衣裳出來。
手上拿著衣衫,她剛合上衣櫃,就聽身後他不冷不熱的聲音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