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出口,自己是舒服了,但賀鏡齡心知這事情沒這麼簡單。
自打她就職以來,可從未逾矩、欺壓過百姓,她怎麼可能就強占了彆人的田地?
不過她見今天裴縉那氣勢洶洶的樣子,心下已經有了些許猜測。
回到家中,便是熟悉的咳嗽聲音——
“咳咳咳,咳咳咳,”賀珍仙咳嗽聲音從廂房裡麵傳來,她聽見了開門聲音,順便問起,“鏡齡,你回來啦?”
賀鏡齡一邊摘下自己帽子,一邊回答道:“是,我回來了。”
不用母親要求,賀鏡齡取下帽子放好,信步跨進門檻。
撲鼻而來的,便是一股中藥味道。
賀珍仙如今坐在桌子旁邊,以一張手絹掩著嘴,咳嗽連連,檀木小桌上麵擺著一湯汁發黑的藥碗。
她患有伏連病。
書雲,此病乃是癆蟲潛於內臟,從而會使五臟損毀。最初時候,母親的病情似乎隻是限於咳嗽,但是就是近日以來,她的病愈發嚴重了。
那天回來,賀珍仙也在咳嗽;今日她回來,賀珍仙咳得更猛了。
相處時間雖然不長,僅僅一年多,但賀鏡齡同她們的關係還是日益密切——天天處在同一個屋簷下,生出些感情是自然的事。
“母親,你最近這癆病是越來越重了?”賀鏡齡伸手揀了一條椅子坐下,憂心忡忡地看著那黑黢黢的湯汁。
賀珍仙輕輕點頭,她轉頭看向賀鏡齡,眼窩深陷,“其實啊,每年都有這麼個時候,喝些藥就好了,倒不妨事。”
話音剛落,賀珍仙便又咳嗽了幾聲,氣氛陡然尷尬且局促起來。
賀鏡齡抽了抽嘴角,站起身來,道:“往日您這癆病可沒有這麼嚴重,要不我再去問問沈娘子?”
“可以是可以,”賀珍仙遲疑片刻開口,“隻不過你公務繁忙,何時抽空去?正好明日我閒著,我讓你小妹陪我去。”
賀鏡齡搖搖頭,道:“我明日休沐。”
這下輪到賀珍仙詫異了,“你明日應該休沐?”
賀鏡齡聳聳肩,隨便揀了些話,把自己休沐的原因說了一說。
大部分都是編造的。
家長還是家長,總是不願意聽見自己孩子工作上麵出問題的。
“這樣啊,那裴大人對你還真是好!竟然讓你休沐這麼多日,如此就好!”賀珍仙解頤,端起那黑黢黢的湯汁藥碗,一飲而儘。
賀鏡齡將“慢點喝”三個字卡在喉處,還沒湧出來,賀珍仙就已經把藥水全部咕嚕咕嚕地灌進喉中了。
眼下時候也不早了,夕照薄暮,賀珍仙叫來小樓,同著賀鏡齡一起吃了。
宅中有請廚娘侍者,而賀珍仙從不拘束於所謂禮節,常常叫她們一起吃。
不過因為賀鏡齡下值時間不定之故,她常常參與不進來。思及此,賀珍仙今日便隻叫了兩個女兒一起吃飯。
席間,她話仍舊是很多,上到朝廷宮闈,下到市井街坊的流言,都給她說了個遍。
賀鏡齡和小樓兩人,隻顧著悶頭苦乾,時不時答應兩聲,算作自己聽了。
終於,在咳嗽的間隙,賀珍仙停了下來,她方才已經兜兜轉轉到了那嘉琅公主府上。
於是,她又一臉好奇地看向賀鏡齡:“鏡齡啊,你告訴娘,那裴指揮使讓你休沐,是不是公主殿下的授意呀?”
賀鏡齡端起杯盞喝了口水,聞言一陣猛嗆,咳得滿臉通紅。
“啊,不會是真的吧?”小樓一臉同情地看向臉通紅一片的姐姐。
賀鏡齡好容易停下來,平過氣,十分嚴肅道:“當然不是,這是我們錦衣衛內部的調度。”
“哦,這樣啊。”母女二人發出了各有深意的一句話。
賀鏡齡:……
的確不是晏長珺的授意,但估計和晏長珺也脫不了乾係。
用過飯,天邊暮色已逐漸被星夜催成深色,皎月將現,朗朗東升。
時候不早了,賀鏡齡一邊打著哈欠,盥洗後決定休息。
今夜她睡得不甚踏實,早上起來,睡眼惺忪打開門,便看見小樓眼懷期待地瞧著她。
賀鏡齡皺眉,目光掃過小樓手中捏著的那一個小盒,心下了然。
她這個妹妹,對她上班休沐時間堪稱了如指掌。
但是今日讓小樓意想不到。
“我今天休沐,不能幫你送信了。我要去找沈娘子,這兩天母親的癆病又犯了。”
“好吧,”小樓略略張大眼睛,將盒子塞回自己袖子,“那姐姐要我陪你去嗎?”
漆黑的杏眼,滿是真誠與期待。
賀鏡齡卻斷然拒絕:“你不是要準備女官考試麼?不久前還有貴人問我,我那妹妹學得如何。”
聞說“準備考試”,小樓頓時撇嘴泄氣,但聽到“貴人”二字後,她又不免眼睛放光,問:“哪位貴人呀?幾天前,不會是嘉琅公主問的吧?姐姐,你當時怎麼回答的?”
“這麼說來,嘉琅殿下是不是關心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