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轎至 遲來。(2 / 2)

不過她還是麵上盈著笑,笑嘻嘻地走到裴縉麵前,施施然行禮:“裴大人,聽說您叫下官過來?”

看來孫七這家夥還是有點用,那挖渠便罷了。

“是,賀大人還請坐吧——”裴縉指了指旁邊空著的杌子,叫賀鏡齡坐下。

賀鏡齡掀眸,覷了一眼這兩人:都坐的是檀木圈椅,偏折辱她坐小凳子?

算了,她懶得計較,拂了衣袍準備落座。

恰在這時,徐之衍卻忽地起身,恍然道:“誰隻揀了一條杌子到這裡來?賀大人怎麼能坐這種東西?”

言罷,他便轉過身去,衝著藩籬邊大叫:“羅五,彆閒著,去把你家裡那把椅子搬出來!”

“啊?”羅五驚訝,一邊小聲絮叨一邊起身往自家走去。

“哈哈哈,這些佃戶啊就是沒個眼力見的,”徐之衍一邊笑著一邊轉過身來,相當和藹地看著賀鏡齡,“賀大人不要見怪,都是在下平時沒管好他們。”

賀鏡齡如今也隻好站著,“有勞徐駙馬。”

知她要來,偏生等她來了才想起?無非是想要讓她知道是誰換的罷了。

見狀,裴縉卻是眉心微微蹙起,冷冷地哼了一聲,眸光掃過賀鏡齡全身,敏銳覺察那鸞帶上空無一物,冷聲問道:“賀大人,今日可是你當值,怎麼卻連腰牌也忘記帶了?”

賀鏡齡隻能推諉幾句,說落在家中。

裴縉已經習慣此人神在在,聽賀鏡齡廢話胡謅了兩句,索性大手一揮,道:“好在今日是要你到這裡來,沒讓你去執行公務,否則叫人瞧了去,我們錦衣衛又要蒙羞了。”

賀鏡齡連忙稱是,今日她不打算忤逆裴縉。

話音剛落,她身旁便壓來一道四方黑影,是那拿椅子的佃戶來了。

一把如意雲紋太師椅登時落地,賀鏡齡抬眸,便對上那綠豆眼中的亮光:“賀大人,您請坐。”

賀鏡齡微微頷首,謝過後便也不客氣,直接落座。

看來這些人還是認識她。

南郭村落星點四散,綠樹合抱青山環繞,清廣長空宛如濯洗,小溪潺潺秋陽當空——應該是一片讓人放鬆的麗景。

但身旁坐了這麼兩個人,應該就變成本該了。

賀鏡齡單手撐著下巴,看著人來人往的村民提著祭祀用的豬羊。

三人間寧靜的氣氛並未持續太久,徐之衍廢話連篇累牘,東西南北漫談。

畢竟是進士,是探花郎——

聽不懂,賀鏡齡撐著下巴的手,很快便支起指節,滑到了耳朵邊上,堵住。

呼,舒心多了。上司啊,你多聽點。賀鏡齡眼鋒掠過濕滑的泥地。

昨夜秋雨霏霏,地上仍舊潮濕。

裴縉也不搭理徐之衍,沒多久時候,三人終究還是陷入一種詭譎的沉默之中。

繼而,其中有人叩響了扶手,咚,咚,咚。

祭祀還未開始,周圍喧聲漸起。

又是漫長時候過去,金烏西墜,霞雲彌漫。千片夕陽層層疊卷,似被揉碎散於西天,蒸得一片暈紅。

“徐大人,這都什麼時候了?”裴縉終於一聲悶哼,轉眸向他,“當真答應了?”

徐之衍忙道:“當然,當然答應了!親自答應我的!”

賀鏡齡暗暗哂笑一聲,對這二人的談話置若罔聞。

當然會來的。

倏然,田壟外一陣鈴響,馬蹄颯遝如雷霆降落一般,勾扯三人目光——

一架由四匹高頭大馬牽拉的華貴車轎遙遙而來。

車夫一聲“籲”至,總算停了這場恍如落雷般的蹄聲:車前掛垂了兩盞水晶燈,晃動中流蘇寶石映出豔麗的霞光。

賀鏡齡微微驚異,這家夥竟敢有如此之排場?

但她很快意識到什麼。

秋風驟起,霜白轎簾撩起一隅。

赤赭色衣袍過於鮮豔,襯得霜白轎簾愈白,也襯得那撐簾的三指愈修潔勻稱。片刻後,轎簾起伏,天光也隨她掀簾動作而明滅。

澄澈秋光中,現出主人真容,雪頜朱唇。

她安然踩凳下轎,眉眼平靜,毫無抱歉之意。

賀鏡齡微怔,那夜情境又迭飛到眼前,燙人肺腑的噯聲也在耳畔懸繞。

她怎麼來了?

裴縉、徐之衍及周遭佃戶紛紛施禮見過公主,賀鏡齡顧不得多想,也隻得從了他們去。

晏長珺眸色平靜,她掃過眾人,大袖一揮,示意平身。

“那麼,祭祀可以開始了嗎?”她挑眉,目光卻越過重重肩頭,徑直望向隊尾的賀鏡齡。

一如那夜,眼眸霍亮,似此刻秋雨濯洗後的長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