壽嬤嬤舌燦蓮花解釋半晌,悄悄抬眼,就見這位鈕祜祿格格,隻是含笑微微聽著,麵上也不喜也不怒,略顯憔悴的麵容上反而帶著一種奇異的悠然。
壽嬤嬤是經過事兒的老人。要不是她能乾,年家也不會讓她陪著進雍親王府。她自問算是會看人的,這位格格不是裝的淡然,而是真的有種悠然閒散,像是……像是在看戲。
心裡也就一突。
於是她把神色再放的卑微些,從太監手裡接過捧盒。
因宋嘉書坐著,高度比她低,壽嬤嬤索性也就不彎腰而是直接跪了,將捧盒奉上。
裡麵是兩隻白白胖胖手腕粗細的人參。
年側福晉的人走後,李側福晉院裡也打發了個丫鬟來。不過此事跟她毫無關係,李側福晉也隻是表達下她作為府裡資曆深厚的側福晉,對同為四爺女人的‘關懷’,象征性送來一盒子補氣的黃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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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寧從正院出來,正好見到壽嬤嬤回東側大院。
東為尊,福晉正院東側的大院,四爺一直命人空著。李側福晉入府二十四年,前些年再怎麼得四爺的寵愛,接連生過一女三子,升了側福晉還隻住了西邊的大院兒。
白寧不由想起兩年前,四爺其實露出過一點冊自家格格為側福晉的意思。
那時候四爺說:“現在你住的院子也實在是小了點,等過兩年把院子擴出去,後麵再加上一排下人的屋子。”
格格份例裡的下人是有限的,四爺這意思,還不是要提側福晉?
可就算是有過冊自家格格為側福晉的意思,四爺也從沒打算讓她住東大院。
偏生年側福晉一進門,四爺就親口指了東大院,連這唯一剩下的側福晉之位也給了……
白寧從小被家人賣了當奴才,自然不讀書認字,可跟著主子們也看了不少戲文。
四爺對年側福晉這樣好,這樣看重,叫她想起那戲文裡千嬌百寵的貴妃來。
白寧在格格跟前恨不得擰白南的嘴,怕她說話直傷了格格的心,但心裡何嘗不跟白南一個想法:自家格格這命實在是差一點,怎麼就落下了一步,沒在年側福晉入府前掙上側福晉呢!
白寧低著頭從東大院後麵的回廊繞過去,再往東邊去的幾處小院裡的一處,才是她們格格的住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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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大院裡間。
年氏正端著一碗棕色的安胎藥,秀眉微蹙:“都送到了?你冷眼瞧著,鈕祜祿氏沒什麼怨氣了吧。”
壽嬤嬤忙應下:“主子放心便是,可彆為了這件事再傷神了。”
旁邊給年氏捏腿的緋蘆忍不住撇了撇嘴:“主兒是側福晉,她隻是格格,固然是咱們院裡的小太監拿大,有些怠慢,可鈕祜祿格格處的白南真是個潑辣貨,竟然嚷嚷著不給通傳請大夫就要在門口撞牆!這事兒鬨到爺和福晉處,鈕祜祿格格也沒臉說嘴,主兒何苦還給她又送人參又為了她發落下人的。”
年氏理也不理她。
抬手將碗裡的安胎藥一滴不剩的喝儘,又恐損了藥效,也不肯喝蜜水也不肯吃蜜餞,硬生生的等著口中的苦味泛上來,澀的舌頭都發麻。
隻要為了自己跟爺的孩子,這點苦她忍得很乾脆。
就像是這次先軟一軟態度,給鈕祜祿氏這個格格示好一樣。
彆的格格也就罷了,偏生鈕祜祿氏,是在自己之前幾乎板上釘釘的側福晉候選人。越是這樣,自己才越發不能磋磨她,不能擺弄她。
偏生府裡這些下人眼皮淺,仗著自己的得寵,居然就敢在生死大事上為難鈕祜祿氏!
年氏聽說鈕祜祿氏怕是救不得的時候,愁的幾乎兩天晚上沒有合眼。
倒不是她很在乎鈕祜祿氏這個人——若不是牽扯著東大院,其實鈕祜祿氏怎麼樣都無所謂。但這回鈕祜祿氏絕不能有事,不能連累她在四爺心裡落下個小心眼、狠毒的壞印象。
否則真是倒了黴,白白替奴才背鍋。
如今聽說鈕祜祿氏大好了,自家這裡也將該發落的發落了,鈕祜祿氏處也示過好了。
年氏心情一鬆,不由疲倦起來。
壽嬤嬤遞上一盞溫清水,見主兒喝了閉目養身,這才手如閃電提了緋蘆的耳朵出去:“閉好你的嘴,不許給主兒添煩惱!去,拿個鈴兒去日頭底下站一個時辰,鈴鐺但凡響一聲,就再加一個時辰!”
除了緋蘆漸漸低下去的哭聲,整個東大院一片寂靜,恍若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