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奇怪的人(1 / 2)

酉時三刻,王氏產下一女,行七。

顯國公府上空籠罩著一層陰霾,下人們今日都安靜得出奇,心思大的已經去找關係往二房攀了。

西院二房裡,盧氏的笑容是怎麼壓都壓不住,拉著陳婷左看右看,怎麼看怎麼都滿意,老爺今日升了工部五品侍郎都是親家在背後扶持。

而大房又生女,宮裡那位金貴的嫡長女生女傷身,再無生育緣分,老天爺都偏幫著二房。

“好孩子,你是個有福氣的,書林去讀書,你在屋裡左右無事,便來我這可好?我這事多,早想要個可心的人來幫我了。”

陳婷的容色不過尋常,今日著一條海棠紅纏枝並蒂蓮蓮紋立領紅綾裙,將眉間的春色襯得更濃,倒也有兩份嬌俏來。

她知婆母這話是叫她也跟著管家了,心中暗喜,麵上卻不顯。

“昨日歸寧,家中姐妹都羨慕我有母親這般可親的婆母,兒媳年輕,有兩把子蠻力,母親若不嫌棄兒媳愚笨,隻管打發兒媳給您跑腿。”

盧氏拉著她坐下,道:“遠的不說,後日洗三便不能小辦了去,七姐兒可是咱們府裡金貴的嫡出小姐。”

盧氏被王氏以長嫂的身份壓了二十年,直到今日才算是揚眉吐氣了,老爺仕途有望,兒子在國子監念書,兒媳出身高貴,待來日兒子襲爵,自己就是這府裡的老祖宗,這洗三酒要辦,風風光光的辦,讓外人看看她盧氏的榮光。

陳婷心中亦是如此想。

寢房內早已收拾妥當,香爐裡燃的藏春香卻蓋不住縈繞在屋內的血腥味兒,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屋內眾人今日發生了何事。

汗濕的頭發濕漉漉的貼在王氏的臉上,她靜靜躺著,雙目空洞,像被抽走了生魂般,呆呆的望著帳頂,心如死灰。

她不明白老天為何要這般作弄自己。

想起接連失子的那幾年,白日裡,她要做端莊的國公府當家主母,夜裡背著人時又肝腸寸斷。

旁人都勸她,還年輕,還能生,她也憑著這股信念在活,在她迫切需要一個孩子撫平心傷的時候,顏兒來了,自己用半條命生下來她。

雖然她是個女孩兒,也是她下半生的寄托,她傾儘全力教她。

如她所願,顏兒處處出挑,乃是京都貴女中的典範,是她的驕傲,也因太過於讓她驕傲,被鎖進那四方深宮牢籠,再也出不來。

她早已經絕望,以為下半生都要活在愧疚中,不能給愛重自己的丈夫生一個嫡子來繼承家業,不能給顏兒一個同胞手足做依靠。

老天又跟她開了個玩笑,讓她在當祖母的年紀有了身孕。

卻又是個女兒。

也就罷了,大女兒在宮裡本就艱難,現下無法再生育,無子傍身,此生如何還有希望?

為什麼?

為什麼要這般待她們母女二人?

王氏不甘的合上眼。

劉媽媽試探道:“太太,先用些粥再繼續歇息可好?”

適時,隔壁廂房傳來的嬰兒啼哭聲猶為刺耳,王氏煩躁的睜開眼,冷冷道:“劉媽媽,掐死她,不要再讓我聽到她的聲音。”

劉媽媽大驚,“太太,那……那是您親生的……”

“掐死她!快去!”

王氏驟然狂躁,也不知哪來的力氣自己坐起來,紅著眼睛紅著眼睛將榻的物什全部扔出來,嚇得屋內眾人紛紛跪下。

劉媽媽更是進退兩難。

王氏盯著她,道:“好,我使喚不動你們了,那我自己去。

劉媽媽和幾個安立即跪著哭著抱住她的腿,“太太,您的身子要緊啊。”

“我數到三,若還不放開我,今晚就叫牙婆子來都捆出去賣了。”

“在鬨什麼?還不扶你們太太回去躺著?”

朱重德沉著一張臉進來,武將身上的肅殺威壓儘數放出,換做平日,劉媽媽幾人恨不得縮地三尺,現在卻像看到佛祖菩薩一般。

“老爺,您勸勸太太吧!”

屋內動靜大,屋外候著的都聽見了,也跟著跪下,念娣抖若篩糠。

自從知道太太生了個女兒後,一顆心始終懸著,在此刻終於死了。

她好後悔。

卻不知道自己能後悔什麼。

進太太院子裡當差,是她一心一意努力爭來的,是證明她有本事,她不後悔。

說出藍袍道士和石榴之間的緣分,是個事實,臨近人家都知道,她不敢撒謊蒙騙太太,她沒法後悔。

太太現在連親生的女兒都想掐死……

那五妹妹和自己呢?

念娣又想起死得不明不白的迎娣,更害怕了。

正屋這麼一鬨,沒一會兒整個東院都知道太太不待見七姑娘了。

石榴和阿大住的屋原是小廚房的小庫房改做的,置放兩張床後更顯逼仄狹小,石榴雙手抱膝窩在牆角,整個人浸在黑暗中。

她長長吐了一口氣。

雖然早在心裡做了千千萬萬遍準備,但沒想到王氏這麼瘋狂,連親生女兒都要掐死,自己怕不是要被剁成肉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