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紙 能做的隻有等待(1 / 2)

明明有夜若煙在的時候,讓他見客,他都能以死相逼。

怎麼如今對上餘姑娘,就打算試試了?

夜色寂靜,就算是花樓,現在也關門,隻有留宿的客人房間喧鬨。

頂樓隻住著花魁,平日裡基本上也沒什麼人來往,更彆說晚上黑燈瞎火的了。

幾乎是等漆黑全部籠罩全身,美人才緩慢地起身,離開那焦炭似的灰燼,轉頭看向桌上那還未打開的盒子。

白皙的指尖搭在金扣條上。

美人眸中夾雜些許落寞,桌麵傾瀉的燭光落在他的指尖,閃爍著微弱的光。

盒子輕飄飄的,沒有什麼重量。

從中取出來物件,一塊溫玉掛在紅繩上,尾部還掛著雙色的流蘇。

壓在底下的紙張引起他的注意。

上麵公文條例清晰。

是他的賣身契。

目光停頓,方才還空寂的眸光此刻卻像是被什麼給擊潰,築起來的高牆轟然倒塌。

難以自抑的淪陷。

就這麼薄薄的幾張紙,讓他度過了不知多少個煎熬難忍的日子。

如今,這麼輕易地落在他麵前。

現在的他,已經是自由身。

這要是換成樓中隨意的一個小倌,早應該痛哭流涕,感激涕零的了。

可紙張上方的美人,並未升起太多過度的欣喜,反而很快麵色上升起幾分茫然。

事情的發展,和他設想的完全不一樣。

明明一開始就是利用餘姑娘為他贖身。

怎麼如今目的達到。

卻連笑的興致都提不起來。

被咒罵詆毀,他也從未有過這麼強烈的心慌和不安,像是被拖入未知的沼澤無法呼吸一般。

餘姑娘將賣身契給了他,卻不帶他離開花樓,是不想再見到他嗎?

美人圓潤帶粉的指甲陷入肉裡,宛如被抽走了全身的氣力一般。

他默然安靜了許多。

並未取出裡麵的紙張細看。

一整夜,蠟燭燃儘,他的衣裳盛滿了昨晚的涼意,有些地方褶皺的痕跡一時都難消。

清晨的光撒落,花樓慢慢熱鬨起來。

美人眼底泛著淺淺的青色,單是瞧著就能發現他與尋常不太一樣,莫名要憔悴上幾分。

可往日裡,花魁都是沒有太大情緒波瀾的。

門被輕聲敲響。

尋常這個點,他也到了醒的時候。

“淮竹哥哥,昨夜太晚,爹爹就沒知會你一聲,貴人讓你在花樓先待上些時日。”

“她晚些再來接你。”

前來傳話的是另一位靈動姣好麵容的清倌。

也是圓月樓悉心培養的下一任花魁。

清倌難以遮掩心裡的羨慕,“聽爹爹說,她替你贖了身,許是回去準備了你的住處。”

他從爹爹那裡軟磨硬泡後,才知曉貴人還許下來給淮竹哥哥名分的事情。

就像話本裡說的那樣。

不知道什麼時候他能否也等到良人。

見到花魁眼底的青色,清倌不免心驚了下,“淮竹哥哥,是昨夜沒睡好嗎?”

“嗯,是有些。”美人垂眸應了。

指尖也跟著垂落下來。

在聽到餘姑娘還會回來接他時,竟意外地鬆了一口氣。

他蹙了蹙眉,壓下心底死灰複燃的情緒。

“話已帶到,那就不打攪淮竹哥哥了,我待會還要去練琴。”

“好。”

淮竹將門給關上。

轉身來到桌麵,從盒子裡取出契紙。

依次慢慢地看。

不僅僅是賣身契,還有一些作證的契據也一同給了他。也就是說,麵前的這幾張都形同廢紙。

已經不能再困住他。

像是被突然打開籠子的金絲雀,在長期的壓抑下,對打開的囚籠都帶著不確信。

餘姑娘,不怕他直接離開嗎?

意外發現契紙中間夾了張半截的紙頁,像是事發突然,匆忙扯下來的。

上麵的字跡工整,落款是餘祈二字。

美人的心尖不受控地燙了燙。

一字一句慢慢讀過,仿佛餘姑娘就在麵前與他說著這些話。

原來是有事耽擱才不來見他。

言語裡還額外關心了他的安危,讓他這些日子不要出花樓。

他將其餘的契紙放回盒子,拿著那半截紙張回了軟榻。

字跡清晰秀氣。

他將紙張又看了一遍。

暗自思量著對方的態度。

一整晚緊繃的情緒終於能停歇放緩,他指尖搭上紙張,白皙清透的雪色肌膚,與漆黑的筆墨形成鮮明的對比。

餘姑娘,與旁人不同的。

是他誤會了。

美人清冷的眼眸柔和許多,但埋在深處一些掙紮的理智此刻變得愈發清晰。

餘姑娘,這般好。

他那日故意以身為餌,與花樓裡那些傍上客人的小倌,沒什麼不同。

明明餘姑娘也發現了他的不堪,後麵卻不與他計較。

對他的心意真摯。

他不應該懷疑的。

美人最終疲倦地閉上了眸子。

他思慮太重,又一晚上沒休息,好不容易心底寬慰了些,自然困意席卷心頭。

半截紙張被他的手背壓住。

皙白如雪的骨節與漆黑的墨跡相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