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大概是一場夢。
她一眼就認出這裡是北溟,有一條寬闊無比的白沙路,從深海的儘頭一路延伸過來,道路的兩岸是深邃的黑色暗流。
風刃如刀,在路上肆虐,一輛側翻的馬車旁邊,匍匐著一個纖瘦的影子。
喬胭的瞳仁因為緊張而收縮著,蜷縮在嬤嬤懷中。嬤嬤將她緊緊抱著,身子顫抖,老臉上每根皺紋都在發抖。
三年前,北溟暗流淵。她在這裡遇見了妖蛟。
那蛟修煉千年,半步成龍。在多年前挑釁鮫宮被砍去了一角,因此境界受阻,無論如何也跨不過那半步龍門,從此恨上了鮫宮。若有落單的鮫人族被他發現,都會遭活活碾碎,再吞進腹中。
她在侍衛的保護下跑到這裡,馬車被蛟的水刃切成了兩半,車夫也成了兩半,就在她以為自己也要馬上一分為二時,一道人影出現了。
喬胭推開嬤嬤,扒著馬車後麵看向空中。那少年年紀很輕,與她一般年歲,或者更小些。麵無表情的模樣,仿若眾生皆螻蟻,他一眼也沒往下看。
他不是為了救任何人而來的,更像是……路過。
蛟龍化為原身,鋪天蓋地的陰影纏住了少年,他似乎落入了下風。
喬胭手指摳緊,心也為之一揪。就在她以為少年也會像她無數個隨從那般被撕成碎片時,一股熾熱的風撲麵而來,在少女的眼眸中,倒映出了一片高溫的赤色烈焰海。
他的發尾是拖曳的焰色流火狀,整個人幾乎和那火焰融為了一體,立於焰海之上,神色平靜隱忍,額角的青筋卻抽搐著。
那火絕非凡火,就在她看見的一瞬間,靈魂深處有極深的戰栗,對麵對妖蛟更甚。
火焰在少年手中凝成一把赤色的長刀,橫行北溟千年的妖蛟,就這樣化為了刀下一捧黑灰,比一隻蟲子死得還輕易。
那少年倏然轉過眸來,眼眸鮮紅似血。
——赤色瞳仁,那是赤淵魔族的象征。
喬胭驚悸著醒來,在黑暗的馬車中,大口大口喘氣。
尋常火靈根修士,在修行或者戰鬥時也會周身繚繞火焰,但根本不會是一片火海。而且那火海的顏色是一種極為灼目的赤,穠麗又輕盈,仿佛隔著回憶逼烤著她的肌膚。
喬胭想,如果當時在那裡的是她本人,她一定也會像所有人一樣,動彈不得。
她有些頭疼,似乎是驚悸而醒的後遺症。
無論梵天宗變成什麼樣,謝隱澤變成什麼樣,都和她一個小炮灰沒有關係。她目前最要緊的事就是提升自己的實力,確保危機出現時有自保的資本,順帶尋找漱冰秘境內的返魂香。
“公主,您怎麼了?我剛才聽見您在大叫。”小奔掀開車簾。
搖晃的馬車外,忽然出現這麼一張魚臉,跟誤入什麼外星異形電影一樣。要不是喬胭早已看慣,現在說不定已經尖叫了。
“小奔,我渴了。”
“牛奶我給您熱著呢。”小奔立馬道。
此地名為靈月澤,乃是茫茫三千界中,一處凡人彙聚的洲地。不久前,一股非比尋常的威壓從閬風一帶爆發,那是千年秘境出世的先兆。
越靠近閬風,這股威壓就越強,壓得眾人直往下墜。最後不得不舍棄禦劍,徒步而行。
而喬胭作為不會法術的脆皮小廢物,被二重天的人貼心安排了一輛馬車。這輛馬車也是靈器,外在平平無奇,內部空間卻十分寬敞,裝潢雅致,檀香飄煙。
喬胭捧著碧玉碗,倚在車窗邊喝牛奶。周遭的修士零零散散路過,都要偷偷覷她兩眼。
鮫人族的公主,傳聞有令人神魂顛倒之美貌。今日一見……倒是名不虛傳。更有人看著就忘記了走,停在原地被同樣失神的同伴撞倒,鬨出了大笑話。
喬胭興致缺缺,正要拉上車簾,卻見一道人影從不遠處經過。她眼睛一亮,招了招手:“謝隱澤!”
他今日穿了身修身而雪白的製服,折玉插在腰帶間,長靴裹住了修長的小腿,冰雪寒透,帶一股不染人間煙火的疏離氣息,又騎了匹雪白的馬。白馬昂首挺胸,神氣英俊,馬背上的男人也身姿筆挺,俊美非凡。
“謝隱澤?”
他就像沒聽見一樣,從她的馬車旁邊過去了。喬胭笑了。這麼久了,還不明白他越抗拒自己就越興奮的道理嘛?
“夫……”夫君的君字尚未脫口,謝隱澤驟然拽過馬繩,變道走來。
喬胭挑起一邊眉梢。小年輕,還是臉皮太薄。
從前幾日她對謝隱澤深情告白之後,對方就避了她好幾天,似乎想用冷淡的態度表現自己的決絕。眼下避不開了,不情不願地走近,問了句:“什麼事?”
“沒有事,我就不可以叫你嗎?”喬胭好整以暇地用小指繞著發梢玩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