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這是一個無法收場的吻。……(2 / 2)

“為什麼先講這一篇?你有話對我講?”

道士略微沉默,他說:“我沒有話要講。”

檀華從不認為做個聽話的人就能夠獲得快樂和幸福。

如果一個人拋棄自己的想法,對自己不信任,而是像信奉神明一樣信任給他建議和命令的人,那才是一個人一生中最大的不幸。

即使那樣的生活隻有一天,一個月,也可以讓那個聽話的人過上一生一世的不幸生活。

而假如不考慮責任,給另一個人建議和命令是最簡單的事情,不動大腦,嘴巴一張一合就行了。

檀華輕輕放下毛筆,她看向麵前的道士。

徐道士看著她的眼睛,那雙眼睛像水杏一樣漂亮,含著瀲灩光彩,但當他長久凝視的時候,卻覺得裡麵含著魔魅的光彩。

讓他想起剛剛在來到芙蓉殿時被他丟到湖水裡的那把傘。

雨天的湖水格外寂靜,一把傘墜下去隻激起一個小小的漣漪,咕咚一聲,就不見了蹤影。

他墜入了永壽公主的眼睛裡。

檀華笑了笑。

她伸出手揪住了道士的衣襟領口,纖長的手指,瑩白如玉,她不用護甲,不塗丹蔻,指尖泛著淡淡的粉色。

隔著一張桌案將道士往前拉,她的動作毫無溫柔可言,五指攥緊,將道士的衣服拉到變形。

桌上的雜物嘩啦啦掉下去,硯台翻到地麵上,嘭地一聲,道士也被她硬生生地拽了過去。

太虛觀的弟子各個鐘靈毓秀,尤其是真傳弟子,每一個都是精心挑選出來的。

眼前這個,長得好看,也很高。

但是當他被檀華用這個彆扭的姿勢拽到眼前的時候,他並不顯得比她要高,他們麵對著麵,他甚至比檀華要低一些。

她低頭,頭上步搖下垂著的光澤柔軟的珠鏈輕輕搖動,一個吻印在了道士的唇角。

動作輕的像是一道羽毛落下。

明明輕飄飄的,徐道士卻覺得滾燙,這個吻好像落在了他的靈魂上。

也許這個吻本身就不是作為情欲存在的,它是一個烙印。

他想起犯罪的刑徒會被滾燙的烙鐵在臉上印上一個“囚”字,從此以後,不論這個人是服刑、流放、充軍,亦或是重新生活,那枚深深烙入肌理的烙印都會伴隨他們終身。

即使他們最終被赦免,那枚烙印仍然會證明他們囚徒的身份,並提醒他們昔日犯下的罪惡。

“我覺得,人還是先想清楚自己要什麼比較好。”

她就這樣在咫尺之遙說道。

檀華臉上的笑意淡了些,甚至看上去有點認真,她對學問總是認真的。

道士聽見了檀華的話,他看著眼前一雙帶著杏眼弧度的眼睛,這雙眼睛看花看草看水果看玩具的時候都會顯得天真可愛,她看人的時候總是很認真,那些令人難以忘記的嫵媚是她天生就有的,與這雙眼睛無關,它從來都是乾乾淨淨的。

此時她看過來的眼睛,就像是看書的時候一樣認真。

一時之間,徐道士有些分不清永壽公主是不是在和他談論《尚書》。

他沒辦法回答她,懷裡的書落到了地上。

一直望著她的麵容,她澄澈漂亮令人沉陷的眼睛,他忽然福至心靈,明白了剛剛檀華的話並不是在和他爭論什麼,她並不是一個喜歡爭論的人,也不是在和他討論《尚書》,她對那句古話有自己的看法,這個看法幾不需要去說服誰去讚同,也不需要在辯論是說服誰。

當他伸出手,隔著一層夏季衣衫觸碰到檀華的腰肢的時候。

有些癢,檀華笑了笑。

道士傾身抱著檀華,她是柔弱無骨的一個女孩子,連肌膚都是薄的,仿佛能透過陽光一般。

他垂眸看她鬢角纖薄的肌膚,看她黑白分明的眼睛,白得像瓷,黑得像墨。

輕聲說:“我姓徐。”

檀華說:“我知道。”

道士說:“俗名微生,徐微生,道號薄雲。”

檀華說:“好名字。”

生於微小,薄雲浮空,也算是好名字嗎?

他想緊緊將她抱在懷裡,又怕她像新雪一樣融化。

於是,他像檀華剛剛親吻他一樣,將薄唇貼在了她的唇角。

他的靈魂在戰栗。

這是一個無法收場的吻。

它連綿成火,連綿成水,徐微生覺得自己在下雨天的微涼的夏日被燒成了灰燼,他在漆黑的湖泊底部被分解,又在柔軟溫熱的水中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