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虛觀仙師做法那一天,大雨還是沒有要停的跡象。
芙蓉殿關著殿門,仍能聽見嘩啦啦的雨聲。
檀華難得身邊有宮人隨侍,她一大早穿得嚴整,又梳妝整齊,一副隨時可以外出的樣子,問身邊的彩萍:“這個鬼天氣,我父皇也要去嗎?”
彩萍說:“回稟殿下,陛下已經出發了。”
看檀華抿著唇,側耳聽雨,彩萍就知道公主多半是不高興的,陛下格外喜愛公主,待公主如掌上明珠,宮中諸位皇子公主沒有哪個可以越過永壽公主。
相對的,公主也是敬愛皇上,想到這裡,彩萍又覺得公主對皇上似乎沒有其他皇子公主對皇上的那種崇敬。
公主對待皇上,和普通人家女兒對待自己父親的態度一樣。
這種態度是彩萍無法理解的,當然,作為一個侍女她也沒有想太多,大約這就是龍生九子各有不同吧。
如此想著,就見檀華幾步走到窗戶邊。
宮裡的窗戶幾年前換過一次,工匠們應永壽公主的要求,把窗子製成了推拉式的,一推就能打開,黃銅製作的軌道格外絲滑。
她推得猛了,窗戶發出“謔——”地一聲,猛地大開。
大風裹挾著暴雨一起撲進室內,檀華往後退了退,抬頭望向雨幕。
這麼大的雨,一看就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停下,看樣子能下到下輩子。
學過自然科學的人都知道,天上的雲朵是水汽,雲層上還是雲層,雲層是大氣層的最底層,飛出大氣層就可以到達宇宙空間,那裡沒有重力也沒有空氣,更沒有神仙。
在這個科學落後的古代,封建迷信盛行,除非將人發射到太空,根本無法粉碎他們的迷信思想。
然而轉念一想,即使在自然科學高度發展的現代社會,該迷信的人還是迷信。
對於一個迷信的皇帝來說,就算是給他一個宇宙飛船也未必救得了他。
想到這個無藥可救的皇帝是自己的父親,檀華心裡又有些生氣。
如今她對現代某些看著父母拚命買沒有用的保健品而無法勸阻的心情感同身受。
隻是保健品至少吃不死人,皇帝吃的丹藥都是慢性毒藥,日積月累,危及性命。
彩萍說:“奴婢聽人說,陛下早上臨出門前韁繩斷了,禦馬監那頭吃了掛落。”
馬韁繩斷了還是去了?
檀華擰了擰眉頭,在這個極度迷信的時代,重視讖緯學說,按照一般規律,臨出門前發生像是韁繩斷了這類的事情,除非十萬火急,否則一般都會取消出行計劃。
從腰上扯下一塊令牌遞給彩萍,檀華說:“讓人準備車馬,我倒要看看神仙會不會聽那位仙師的話。”
彩萍收好令牌,說:“公主,這種天氣去城郊,路恐怕不大好走。”
“沒什麼不好走的,父皇既然去了,路肯定被人整理過了。”
彩萍想想也是,行了個禮,帶著令牌走了。
這張令牌是檀華十歲那年向皇帝要的生辰禮物,當時皇上和柔貴妃蜜裡調油,對她這個女兒寵愛無比,檀華有時候都會想那時候要不是自己身體裡是一個成年人的靈魂,一定會被養成一個熊孩子。
十歲的時候,皇帝問她想要什麼,檀華要了自由出入皇宮內外的權利,隻是用過這枚令牌,她的行蹤會留下記錄,所以有些時候她不願意用這塊令牌,而是偷偷溜走。
車很快備好,彩萍舉著傘陪檀華一起出去,兩個人上了同一輛馬車。
馬車出了宮門,檀華聽見很多腳步聲和人聲,她看了眼車窗,彩萍掀開簾子往外頭看。
其實不用看隻聽聲音也知道那些人要去做什麼。
“太虛觀的仙師要做法了!”
“就在燕雲山下!”
“洛水河邊!”
“聽說皇上也來了!”
彩萍回身說:“都是去祭壇的百姓,人很多。”
馬車停在洛水河邊,檀華掀開車窗簾子往外看了一眼,要做祭祀的人還沒來,皇上的位置在祭台之南,位置開闊,已經有一對禁衛軍圍護在附近。
周圍嗚嗚泱泱的都是人,皇親國戚、官宦人家、有錢的商人——這些人是坐車來的,隨行的有仆人婢女。
平民百姓則有的穿著蓑衣、有的撐著傘、有的什麼也沒帶,隻是眼睛發亮的看著空蕩蕩的祭台。
上有所好,下必從之。
皇帝信奉道教,這些年道教發展迅猛,穩穩壓了佛教一頭。
信道教的人越來越多,有些人在家裡甚至也穿著道袍當家居服。
檀華不準備靠近皇上的鑾駕,命人把車停在不引人注視的人群裡,等著看那個太虛觀仙師一會兒的表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