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發了狠:“拖出去家法伺候。”
王四郎:“阿……”
王之玄抬手攔住了他,王四郎看了他一眼,突然覺得他陌生起來,記憶裡最灑脫不羈的二兄,入宮了才幾日,也變得滿腹心事,憂心忡忡。
銜月屈膝,出去觀家法了,王丞相疲憊地抬手:“四郎,你出去,我有話對你二兄說。”
王四郎看了眼王之玄,應命出去。
偌大的廳堂就剩了父子二人,王丞相看著自己的嫡次子,如玉如琢,風流俊逸,亦是個人物。
他苦笑道:“王家當真棋差一招,當年怎麼偏偏把兵權讓給了謝家。”
王之玄確知為何當時王家選了相權,原本南渡前,謝家就是世代從軍,南都渡時也是由謝家的軍隊護著晉王南渡。
而且這一路南下,難免遇到胡馬騷擾,等過了江,謝家的軍隊隻剩下一些殘兵。
那時候連晉王都不受南方士族待見,要想重新練出兵來,還要謝家自己出人出銀。
王家自然不會想要軍權。
而且王之玄在甘露殿幾日,很清楚哪怕當初王家拿了軍權,也練不出北府軍。
要知道,不是有了軍權就有北府軍,而是因為謝狁在,所以才成就了北府軍。
這世上可隻有一個謝狁。
王丞相心裡也清楚,因此隻是歎息聲便罷了,道:“你阿兄雖長你幾歲,可是才情不如你,在名士中的威望也不如你,為父一向對你寄予厚望,你可知?”
王之玄道:“兒子明白阿爹苦心。”
王丞相道:“明白就好,你眼下還繼續給陛下授課,但政事也不要荒廢了,廷尉府還是要去當差的,以你眼下的名望,再乾出一番政績來,還是可以與謝狁平分秋色。”
王之玄心想,原來他在廷尉府當差。
王丞相又道:“你覺得隆漢如何?我的意思是,你尚主吧。”
王之玄錯愕地看著王丞相。
王丞相冷笑:“聽說皇帝最喜這個姐姐,也聽說隆漢能為皇位誅殺伏皇後,可見姐弟之間的情感。現在謝狁已占了擁立的先機,我們絕不能再落後,何況皇帝不過九歲孩童,若我們不行動,便是在請謝狁攝政,往後我們還能拿什麼與謝家抗衡。”
他的目光深深:“阿爹阿娘給了你一副好皮囊,你為人又謙和寬容,阿爹相信你能虜獲隆漢的芳心。謝狁行事霸道,對皇權有礙,你再動之以理,不怕隆漢不點頭。”
這回王之玄沒有立刻答複王丞相。
*
李化吉趕了三天,終於把荷包繡好了。
她讓銜月送去給謝狁,銜月卻笑著道:“既是公主繡給大司馬的,自然是要公主親手奉上,才顯公主孝心。”
連孝心這詞都用出來了,還能讓李化吉怎麼辦。
她隻好親自拿了荷包,前往甘露殿。
無論外麵局勢如何風雲變幻,對於被困在深宮裡的李化吉而言,這三日都是最平淡的三日,與過去的每一日都沒有任何的差彆。
因此在踏入甘露殿前,她沒有料想到會從裡麵聽到哭聲。
“兄長,我求求你,我沒有六娘會死的,六娘沒有我也會死的。現在就是你不認這個婚約,王家都不敢多嘴,你何必非要我娶王靈璧?”
李化吉遲疑地站著,想要退出去,可謝家奴仍是相請的意思。
這時候,謝狁在裡麵問道:“誰在外麵?”
李化吉不得不出聲:“皇叔,是我。我來給皇叔送荷包,不想來得不巧,我給皇叔請罪。這荷包便交給謝靈,請他……”
“進來。”
李化吉不得不硬著頭皮走進去。
這是她第二回來甘露殿了,頭回就給她留下致命的陰影,如若可能,她一生都不願踏進來。
李化吉垂首,隻盯著擺動的裙邊,一眼都不多看。
謝狁此時對另外一人——應當是謝五郎道:“你素日玄談,怎麼把陰陽平衡的道理忘了。若貿然撕毀婚約,其他士族惶惶不安,物傷其類,屆時大晉政壇必然動蕩不安,因此要審之慎之。而現在,胡馬欲窺江,山雨欲來,你不想著齊心協力,卻先掀起內鬥,你是嫌大晉國祚太長嗎?”
胡馬欲窺江?
她怎麼一點都不知道?
李化吉怔怔地抬頭,看向謝狁。
謝狁耷著眼皮,看著謝五郎,神色不變喜怒:“你若當真這般愛郗六娘,我教你個法子,請出家譜,劃去你的名字,脫下玉冠錦袍,從此與謝家無乾,也不再受謝家供養,我便不逼你娶王三娘。”
謝五郎一愣。
謝狁道:“能做到嗎?”
針落甘露殿都能清晰可聞。
謝五郎餓得形銷骨立,癡若木偶地看著親兄長,兩隻眼顯得格外病態得大。
他道:“三兄當真要如此狠心?”
謝狁嗤道:“狠心?你們為了彼此,連命都可以不要,區區一點謝家子弟的頭銜和供養,又算得了什麼。”
那是篤定了謝五郎會選謝家與權財,丟棄情愛的神情,因此哪怕謝五郎已用絕食明誌,他也仍舊對自己的弟弟留有幾分不屑,像是在看一個不懂事的孩子在無理取鬨。
李化吉看著謝狁的這個神情,忽然明白了為何會有人咒他愛而不得。
因為現在,她也好想如此咒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