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狁道:“現在知道疼了?”
李化吉很想說點表忠心的話,譬如‘隻要皇叔無恙,侄女受這點傷又算得了什麼’,可是她欲開口,就感覺後背那處傷口被牽著,好像要疼得心臟深處。
她灰心至極,覺得事都已做到這個地步,卻沒有漂亮話添彩,到底做得不夠圓滿。
謝狁眉間蘊過嘲意:“可是想說‘皇叔無恙比什麼都重要’?你現在沒法說,我替你說。”
李化吉睜大了眼,看著他,第一個念頭不是難堪,而是覺得沮喪。
他竟然看穿了她打得如意算盤。
明明事發突然,就是她也是在吃完小半個橘子後,才想明白了一件事,謝狁此人過於冷情,她在羽翼豐滿之前不能與他撕破臉的同時,也要保證在羽翼豐滿之前,謝狁不會與她撕破臉。
虛無縹緲的叔侄關係無用,不如再往上壓一條命。
不是她的命,而是謝狁的命,這總該有些分量了吧?
她好容易下了決心,說服自己豁出命去搏這一線的生機,結果還是被謝狁看穿。
雖她一向知道在謝狁麵前,她就如透明人般,渾身沒有秘密可言,可這一次還是如此,倒讓李化吉感到無比挫敗。
李化吉忍著疼痛,艱難開口:“皇叔可是早知有刺客?”
謝狁道:“不知,可謝靈隨時侍奉在側,捉拿區區刺客還不用到見血的地步。”
換而言之,若沒有李化吉擅作主張那一撲,擾亂了謝靈陣腳,誰都受不了傷。
李化吉當真是羞愧窘迫至極,她不是沒有想到過謝靈,隻是以為那點距離,謝靈根本來不及,因此才想借機利用。
她還想說話,謝狁就道:“還不夠疼?這樣多的話。”
李化吉隻好悻悻住嘴。
鳳陽閣到了,謝狁也不避諱,抱著李化吉徑直入了寢殿,將她臥放在床榻上。
醫正還未至,他命人取來剪子,親自剪開李化吉傷口附近的衣料。
傷口猙獰,慘不忍睹。
謝狁垂眸看了會兒,道:“隆漢,你對自己也是狠。”
李化吉的麵目都被謝狁揭穿,心知無論說什麼,在謝狁那裡她都是上了號的投機倒把第一人,便索性就不說話了。
謝狁將折疊好的粗麻布遞給她:“咬著,我給你拔匕首。”
李化吉剛想說還是等醫正來,唇一張,那粗麻布就不由分說地塞進了她的嘴裡,將她的唇舌堵了個嚴實。
謝狁令銜月壓住李化吉的腿,手握住匕首柄,道:“長痛不如短痛。”
話音剛落,就把匕首拔了出來。
尖銳得疼痛。
比指甲蓋被凳腿撞掀還要疼一萬倍的疼痛。
李化吉大汗淋漓,身體仿佛被抽去萬千的精力靈魂,軟綿綿地趴著,若非嘴巴裡塞著粗麻布,很可能在那瞬間,她就疼得把舌頭咬斷了。
謝狁把匕首仍進托盤裡,發出叮鈴郎當的聲音:“現在知道疼了?”
李化吉很想說,論跡不論心,她至少是真真切切想救謝狁,就算另有圖謀,也值得被謝狁一次又一次的嘲諷?
可她沒來得及說出口,人就疼暈了過去。
再醒來,李化吉也是被疼醒的。
醫正給她開得麻沸散失效了,傷口的疼痛尖銳地紮著她的腦子,逼她醒來。
李化吉在帷帳中輕嘶了聲,銜月與幾個宮婢圍了上來,她輕聲道:“疼。”
銜月忙道:“爐上有藥,奴婢讓人去端來。”
李化吉點點頭,目光又吃力地往在場之人的臉上掃過一圈,是在找一個人。
銜月見狀,道:“陛下正在參加登基大典,等典禮結束會來看望殿下,殿下不知,昨日殿下暈睡過去後,陛下來殿下床榻前哭了許久。”
李化吉聽說,心裡對李逢祥多了分歉疚,無論如何,她是叫弟弟擔心了。
但她想問的不是李逢祥。
銜月過了好會兒,才意會過來:“醫正來了後,大司馬便走了,再沒來過,也沒交待什麼。”
竟是如此。
李化吉閉上眼,失望地想,謝狁此人,當真是冷情冷性到了極點,無論她打了什麼算盤,至少也是想救他,他卻半分情都不肯承。
甚至直接不留情麵地揭穿了她打的算盤。
經過此事後,她若還將謝狁當個有正常感情的人,那日後就算她枉死了,她也不能怨到謝狁的頭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