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寒衣拿兩塊木板,固定在自己腳踝,又扯了布條自己包紮,沈鴆九接過布條,“令尊人呢?”
男人靠的近了,女人望他一眼,她幾乎能看清他低垂的睫毛,長長的,還輕輕顫抖,“死了。”
女人說:“我爹說人這一輩子很無奈,有時候明明想去救人,反而又會害人。”女人低著頭,“就那家的主母,我爹給她治好了,誰知真的害了他的丈夫,因為他們是姻親。最後兩家人互相牽扯,撕破臉皮,互相指摘,那女人娘家和夫家的人,一個都不能活。”
沈鴆九道:“令尊心軟。”
江寒衣一條腿抻著,她屈膝抱著自己膝蓋,“活著真沒意思,我爹留了一身醫術給我,還有數不清的醫書,但我不想救人,有些人救不了。”
“所以你就殺人?”
“沒有,我沒有殺人。”
沈鴆九揚眉,他看著女人,“那我換個問法,今日你為什麼要殺這兩個和尚?”
江寒衣側目,“沈大人說錯了,是你殺了他們,和我沒關係。”
藥罐子已經汩汩,沈鴆九將滾燙的湯汁逼出來,他用瓷碗裝著,“喝藥吧。”
湯藥金黃金黃的,襯著男人白淨的手,江寒衣目光上移,又瞧見他好看的臉,女人忽然歎氣,“沈大人,這兩個和尚我真的不認識,我今日在清涼山後頭散步,他們突然出現,將我圍住了,我也是一臉莫名啊。”
“你去清涼山後頭做什麼?”
女人道:“燒香拜佛。沈大人,你們錦衣衛不會連這個都要管吧?”
沈鴆九在旁邊的小凳上坐了,他說:“前兩日清涼寺後山死了人,昨日夜裡也死了個人,都在清涼山下,江姑娘覺得這兩者有沒有甚麼聯係?”
女人呶呶嘴,“我不知道,沈大人英明神武,您都不知道的事情,我怎麼知道。”
沈鴆九點頭,“那好,江姑娘好好休息。”男人起身要走,後頭女人又“喂”了一聲。
“江姑娘還有事?”
江寒衣彎彎眼睛,“有勞沈大人把我這藥爐子拿遠一點,這炭熏得我難受。”
有個女人坐在蕭家的屋頂上,她已經等了一天,聽說臘月二十八是放休的,但蕭衍之不在家。
蕭家的小院子裡空空蕩蕩的,女人跳進院子,她的腿腳不是很便利,女人杵著一根棍子,慢悠悠給水缸裡打滿了水,又將院子仔仔細細掃了一遍,最後還在蕭家的小廚房裡放了點兒米糧。她放得不多,每次都瓷罐子裡麵添一半,絕不會沒過中間那條線,因為蕭衍之能看出來。
是啊,她的蕭哥哥不善理財持家,也不善做廚房工事,他隻會讀書。
等江寒衣將一切布置妥當之後,她就坐到了屋頂上,等她的蕭哥哥回家,她看他一眼,就放心了。
可夜幕早就落下了,她的蕭哥哥一直沒回來。
“衍之,你來替我看看這幅畫。”
都察院左都禦史張蒼宗家裡燈火明亮,婢女們撤下酒席,又換了熱茶和新鮮的點心上來,蕭衍之道:“這是《水亭玩鵝圖》,老師從哪裡得來?”
張蒼宗笑,“高漸離送的。”
“高漸離?就是南鎮撫司死了的那個副千戶?”
“副千戶?”張蒼宗道:“他可是個聰明人,就是命短了些。他再爬個三五年,就該踩到我的頭頂上去了。”
“老師這話從何說起?”
張蒼宗不欲繼續進行這個話題,他在桌旁坐下了,“哎呀,年紀大了,站得一會兒就不行了,還是你們年輕人好,站上一天也不累。”說罷,又指著跟前的椅子,“不累也坐著,這臘八的日子,你到我這裡來喝一碗臘八粥,可彆杵著跟棍子似的。”
“是。”
無論什麼時候,蕭衍之都是溫良又恭儉,他依言坐下了,但不靠著椅背,身軀筆直。
張蒼宗望著他笑,“怎麼樣,華家丫頭的事,你考慮成如何?”
蕭衍之不說話,年輕的男人垂著眉眼,看不出他在想什麼。
張蒼宗端起麵前的茶盞,“年輕人,你們就是考慮得太多,一下子想著自己的愛情,一下子又是想要將來,自以為考慮得周全,其實到最後,發現那些都是虛的。”
“一切都是虛的,隻有權利是真的。衍之,老師同你說句真心話,隻有握在自己手裡的權利是真的,握緊眼前的,才是你該選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