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哧”,江寒衣哂笑,“沈大人,你以為他是誰啊,你以為我隨便看見一個男人就上去扒人家衣服?”
夏侯明仰頭,“奇了怪了,沈兒,你說會不會是北鎮撫司的人,他們那邊也有鳥銃,聽說姓陸的在安南那邊幫了大忙,人家賞給他幾根鳥銃也不是甚麼大事。”
沈鴆九不言,照舊看著江寒衣,“你就不怕那鳥銃打到你?”
“沈大人真有意思,高副千戶位高權重的,認識的人都非同凡響,我又不是個名人,不值當人家出動火器來打我。”
沈鴆九挑眉,“現在你也是我南鎮撫司的狗腿子了,你晚上也當心點。”
“多謝沈大人忠告。”女人轉開眼睛,望著窗戶外頭,卻輕了語氣,“那天我沒仔細看,天太黑,又是瓜田李下的,我就粗略看了一眼傷口,我確定是火器傷,很好辨認,再看傷口形製,也像是鳥銃打傷。”
夏侯明說:“南鎮撫司的鳥銃都是集中保管的,她晚上沒看清也情有可原,未必真是鳥銃。”
“你們是不是瞎了,一會子說我用冰錐刺死了他,一會子又分辨不出火器傷口,你們是不是瞎了,瞎了啊?連個火器傷口都無法辨彆,我看你們這南鎮撫司遲早都要關門。”
沈鴆九歎氣,“高副千戶的屍體都被剁碎了,成了肉醬,隻剩一張臉能辨認,你說我們怎麼知道他是火器傷還是銳器傷。”
夏侯明看江寒衣,解釋說:“前頭那甚麼冰錐殺人,他是詐你的,因為之前清涼寺裡發現了一具無名屍,那就是個找不到凶器的。”
“剁碎了?高漸離被人剁碎了?”江寒衣不解。
“行了,彆想了,吃飯,先吃飯吧。”夏侯明張羅著吃飯,小二端上來的紅燒獅子頭,那一坨一坨的肉泥,夏侯明罵一句:“媽的,真惡心,誰點的這個?”
沈鴆九撥開冒菜,戳了一筷子肉泥放進自己嘴裡,細嚼慢咽,仿佛有滋有味。江寒衣嘴角咧著,難怪人家都說郎心似鐵,這人真禽獸不如,禽獸不如啊!
江醫師剛剛發脾氣脫下的圓領甲與腰帶連著佩刀都還丟在桌上,夏侯明要坐下來吃飯,沈鴆九眉目一挑,略看了他一眼,夏侯明立即站起來,將江寒衣往自己身邊一拉,“來來來,江醫師,您大人有大量,是我們無知,是我們沒有眼力勁兒,是我們不知好歹,得罪了您。您千萬彆和我們一般計較,等回了南京,我給您請功,給您升個小旗當當怎麼樣?”
“小旗?”
夏侯明陪著笑臉,“對,咱們這樣,先給您升個小旗,等您再立大功,咱們就奏請沈大人,請沈大人給您升個總旗,怎麼樣,您覺得這樣如何?”
江寒衣心道,果然還是背靠大樹好乘涼,朝廷裡有人,就是不一樣。通常不說話就是表示不反對,夏侯明趕緊將圓領甲拿過來,哄她:“來來來,快穿上,彆著涼了,這以後還要靠您呢,病了可就不好了。”
江寒衣眼珠子動了動,睃到沈鴆九身上,沈大人不期來一句:“這衣裳不是給你隨意穿脫的,既穿上了,要脫,也要經過我允許。”
見氣氛又要僵,夏侯明趕緊將那盤子河豚送到江寒衣跟前,“來,江小旗,彆理他,我們吃河豚,聽說河豚味道天下至美啊,我們一起嘗嘗?”
“我不吃,要吃你自己吃。”江寒衣表明了不吃,夏侯明拿了筷子又擱下,擱下又拿起,女人用筷子挑起一塊就往他嘴裡送,“想吃就吃,不要怕,我會救你。”
夏侯明害怕過度,也沒吃出個甚麼滋味來,囫圇吞入腹中,“我......那個......”她望著他,“如何?”
“我不會死吧?”
江醫師說:“有我在,死不了。”
末了,整盤價值二兩白銀的河豚肉最後也就吃了兩口,夏侯明放開膽子吃了第二口,就再也不肯動了。
幾人出了酒樓,外頭天陰欲雪,夏侯明說:“我頭暈。”
沈鴆九捏住他下頜,“吐出來。”
夏侯明被沈鴆九拍打幾下,果真將剛剛的飯食吐了個七七八八,江寒衣在旁邊看著,又從腰腹間將裹著楊世安未消化食物的帕子拿出來看。河豚中毒會導致人頭暈腹瀉,嘔吐,或者腹痛,有嚴重者,會抽搐或者陷入昏迷。
楊世安的瞳孔散大,除了死前醉酒的情況,也有可能是服用了,烏.頭.堿?
夏侯明吐了個乾淨,沈鴆九掏出一塊手帕給他擦嘴,江寒衣瞧他眼睛,“嗯,沒有結膜出血”,又看他喉舌,“口鼻沒有白色泡沫。”女人說:“不嚴重,人家嚴重的均麵色蒼白、全身青紫,四肢冷,痛覺還消失,我看你還行。走,去前頭藥鋪,我抓一副藥給你吃,順便驗驗毒。”
沈鴆九問:“甚麼毒,河豚?”
女人手裡抓著個帕子,回:“我之前看楊世安的瞳仁擴散,這種情況除了死前醉酒,也有可能是中毒,並且他身上屍斑是櫻桃紅色,說明他死前吸入了大量的炭,我想有沒有可能是他喝多了,在床上睡覺,屋裡又關著窗,身邊又擺著炭盆子,所以自然死亡。”
“不過我現在不這麼想了,我覺得他喉管裡的這一堆東西很可疑,他死前吃了東西,死得又倉促,所以這些食物都沒來得及消化完全。若是尋常下毒,例如砒.霜,銀針就可以驗出。但有些毒物銀針驗不出來,例如斑蝥,中毒後人會出現嘔吐、乏力,暈眩等症狀,若是嘔吐物濺在皮膚上,皮膚則會起水泡,灼痛顯著,當晚就會死亡。”
江氏女道:“這些都是銀針驗不出來的,不過我們可以去前頭藥房找個東西來驗驗,老鼠也行,貓也行,把這點東西給它吃了,就知道是不是中毒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