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摸著發空的肚腹,怔然與他對視,看他微白的麵容,湛然的神采,一時竟不敢認。
蘇吳在她眼前擺擺手,“阿薑。”
她睜大眼,“你好了!?”
“隻是舊毒而已,無妨。”他眼帶笑意,任她拉著自己上下打量,透出驚奇之色來,“可惜這天下獨一無二的寶貝,從此再不可用了。”
果然,那塊匿雲參玉靜靜遺落在牆角,已經全然化為石質。她撿起來,輕輕一掰,那石頭便四分五裂,摔碎在地。
從前看蘇吳,一直都是一副蒼白文弱的半病書生模樣,如今白依然是白,卻全無了先前的孱弱,顧盼間透出一股勃發的英姿,果真如書中所說“芝蘭玉樹,蕭肅風骨”,見之令人心折。
要不是肚子太餓,秦薑一定會再好好欣賞一番。
“我們被困在這裡,也不知道那竇小侯爺會不會大發善心再打開石門。”想到此處,她就覺得喪氣,“果然無情最是天家,他要是過個三兩日再來,恐怕我就得給宿鳳梧陪葬了。”
“宿鳳梧可未必想讓你陪葬。”
蘇吳檢查了一番偃師渡,確認他完好無損,便親自去查探棺槨,“再說這隻是個空棺……”
繼而對著躺在棺中的腐屍深思了良久。
秦薑:“反正空著也是空著,讓這位屍兄躺躺也好。”
蘇吳評價:“有可能就是宿鳳梧本人呢。”
“沒可能,你看他的衣服。”秦薑不以為然,“若是宿鳳梧,肯定要風光大葬,哪會穿得這麼普通?而且他都死了六十年了,哪有可能血肉還如此腐壞?”
說著,見他從陪葬物裡撈出一本書來。
她好奇地湊過來,見上麵小人招招式式畫得清楚,另附幾行文字,“這是什麼?”
“攬月劍譜。”他把書遞過去,“想學嗎?”
“陪葬裡這麼多寶貝,你倒是不客氣。”她道:“這些武功秘籍應該都很珍貴吧……有沒有適合女子修習的?”
“那倒沒有。”他將劍譜放回去,目光掃視一圈,搖搖頭,接著找彆的東西。
一會兒,在一堆兵器中取出了三個黑色方塊,最小的僅如彈丸,最大的如同鳥籠,每個都是皂黑無光,質樸粗糲。
“這又是什麼?”秦薑問。
“氣死牛。”蘇吳答,走到石門邊,將最小的方塊塞進被金瓜錘硌出的空隙中。
擺好後,又搗鼓了幾下。令人驚奇的是,那東西看著渾然一塊,卻可從中間裂開,且轉動幾圈後,便又自行膨脹,不一會,從彈丸長成了雞子大小。
她驚喜道:“這三個加起來,豈不是可以撐開石門?”
他點點頭。
另兩個氣死牛擱在他身旁,秦薑想抄起一個看看,一舉之下卻沒拿動,卯足了勁兒再去拔,堪堪把那小一點的撈起來,整個人也跟著往下墜。
正沉重間,蘇吳將那方塊拿回來,依舊放在地上,“這是東海海底的一種生鐵製成,相傳是精衛所銜,最是堅硬沉重,無法打磨成兵器,隻能拿來做幾個氣死牛玩。”
“想來這盜墓賊是不知道它們可以用來撐起石門,這才困死在裡麵。”她聽完唏噓不已,又覺得奇怪,“你又是怎麼知道這東西的?”
“江湖寶器百譜上有。”他道。
一盞茶的功夫,伴隨著牆內些微的哢嚓聲,石門被倒頂上去兩寸,擁擠在門外的昆侖屍傀的鐵靴顯露無遺。
秦薑猛地想起,外麵還有這麼一群怪物,忙拉住蘇吳,“這些昆侖屍傀怎麼辦?”
他卻偏頭對她一笑。
“我差不多恢複了六成功力。”他道:“對付它們足夠,待會你和偃師渡離門遠一點。”
他將第二個氣死牛塞到門下。
石門繼續被往上頂,這回可以清晰看見昆侖屍傀覆滿盔甲的小腿往上。
她緊張起來,看著最後一個氣死牛也被塞進去,漸漸地,石門打開到平常人腰部的高度。門口簇擁著層層疊疊七八個昆侖屍傀,原本因石門阻隔活氣而休眠的怪物,不知是不是因為感受到門內三人氣息,開始微微騷動。
蘇吳示意她帶著偃師渡退到棺槨後,自己從裡麵拿出一柄劍,寒光出鞘,雖隔六十年之久,劍刃依舊鋒利逼人,銀芒映出寒星的雙眼,和淡然隱約的笑意。
“好久不見。”他對它低語。
將劍鞘給秦薑,他欠身繞過石門,足尖隻一輕點,倏忽失去了蹤影。
秦薑心驚肉跳,隻見門外天崩地裂,昆侖屍傀在一瞬間齊齊醒來,各持武器,向闖入者毫不留情地殺去。她彎著腰,心砰砰直跳,找尋蘇吳的身影,可時而見,時而不見,好容易看到他踩在一把大刀上,忽然兵刃砸下,又沒了蹤跡。
耳邊隻聞武器相撞之聲,竟有昆侖屍傀被同伴砸倒,轟然倒地,繼而被無情踩踏,直將護身的盔甲都踩扁為止。
就這麼持續了一會,忽聽一聲刺耳尖鳴,和最開始那隻怪物的聲音一樣,接著是重物墜地的聲音。
她忙割下幾片衣擺堵住耳朵,又捂住偃師渡的雙耳。兩人躲在棺槨後,聽著此起彼伏的尖嘯欲劃破耳孔,仿佛沒有儘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