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道 冒犯了。(1 / 2)

困帝台 水生蕭止 4202 字 8個月前

晏泠音定了定神,慢慢轉過頭時,恰有一道光亮刺破重重槐葉,直貫而下,落上了她的眼睫。她眯了眼,朝聲音的來處看去。

方才還空無一物的石階前,不知何時已站了個人。

滿院枝葉相映,濃綠翻卷。他披著玄色的罩衫,身量很高,眸光卻有些懨懨。豔色的紅從罩衫下漫了出來,綴在他的領口、袖擺和足尖。

這樣熱的天氣,晏泠音隻在抹胸外搭了最輕薄的縐紗褙子,可那人卻嚴嚴實實地穿了兩件。銀白麵具掩住了他的上半張臉,隻露出輪廓分明的下頜和淡得近無血色的唇。

他的唇動了一下,聲音低低的,和著院中的涼風一起送向了晏泠音。

“姑娘是何人?為什麼會來這裡?”

隔著半隻麵具,他的目光沉沉落到她的身上。晏泠音的心口莫名一緊。她在那一刻感受到一種極其強烈的情緒,混雜著難以言說的哀樂悲喜,卻又在瞬息間儘數歸於沉寂。

他闔了下眼,那些暗中洶湧的東西便都被壓下。再望向她時,眸中又浮起了一層懨色。

這個人……她是不是曾經見過?

晏泠音壓下這個怪異的念頭,應道:“我隸於大理寺右司,奉命在此處查案。”頓了頓,她再度開口,“閣下又是何人,為什麼會在這裡?”

她進來後還未及關上院門,許是他腳步太輕,以致她未曾留意到他進來的動靜。但呂家早空了數日,他又不像是走錯了門戶,不知因何到此。

“我來……”

他的嗓音極柔,又帶了點病中的啞,如林葉間的簌簌低語,又如清流過石,淺淺環抱一下便蕩漾開去。說話時,他一直望著她的眼睛,未曾移開。

“……見一見故人。”

晏泠音怔然。少頃,她轉過頭去,環視著這方庭院:“閣下或許還不知道,呂母已歿,呂家夫婦皆不在此地,今日怕是要跑空一趟了。”

他的眸中閃過一絲錯愕。一陣涼風入院,將他的罩衫吹得飄動起來,底下那抹豔紅又露出不少。他的膚色太過蒼白,襯了那血一樣的顏色,淒然如罌粟綻開。

“不在此地?這個日子……不應當啊。”

他轉開眼,望向院中未收的白色喪幡,喃喃道:“大娘竟已走了,二郎不知要如何心傷……”

晏泠音的眸光微閃:“閣下認識這家人?”

“自然,”他收回目光時還有些恍然,麵上悲色未褪,“我與二郎素來交好。”

“二郎?”晏泠音有些不解,重複了一遍,“呂主簿似乎並無兄弟。”

“唔……”他打量了晏泠音一陣,微微皺起了眉,像是在判斷她是否值得相信,“姑娘方才說,是來查案的?”

那種故友間本能的、排外的回護,晏泠音並不陌生。她原先的不安被衝淡了些許,順勢應道:“正是。呂主簿被指認謀害妻子,如今被係於獄中。”

“怎麼會?”那人的眉頭皺得更緊了,下意識道,“他們夫妻情意深篤,二郎也不是那樣的人。”

晏泠音心中一動。

“若他真的無罪,大理寺不會冤判。”她輕聲道,“但我所知太少,這樁案子裡還有諸多撲朔難明的地方,閣下似乎對呂主簿十分熟悉,不知可願移步同我一敘?”想了想,她又補充了一句,“說不定能幫到主簿。”

不知是不是她看錯了,總覺得有一抹笑意在他眼中一掠而過。

那是道一閃而逝的明亮光影,就好像,被日光短暫照拂了一瞬。

“若真的有幫助,我定知無不言。”他溫聲道,“但今日尚有事在身,或許要同姑娘另約時日了。”

先前那種無端的不安慢慢又湧了上來。她看著那人半隱在麵具後的眼,問道:“閣下似乎說過,今日是特意來找呂主簿的?”

他微微頷首:“二郎確與我有約。”他說完才反應過來她的用意,口氣中帶上了些許無奈,“姑娘是在疑我說謊?我並無此意。今日是二郎先師的忌日,他對師長極其敬重,現下他既不便親去拜祭,我更要替他走一趟,免他遺恨掛心。”

他說著竟直接向呂家廳堂走去,邊走邊道:“姑娘若是不信,可以隨我來。”

那人走路的姿態端直,背影高而瘦,束發的玉冠瑩瑩閃著潤澤的光。若撇開他那隻麵具和多少有點怪異的裝束,看著就像個尋常的文弱書生。

可晏泠音仍然遲疑了一瞬。

她的手搭上了腰側。出門在外,她總會帶上聯絡用的煙筒以免不測。若她願意,現在就可以把魏收召來。

但她的手最終還是垂了下去。又過片刻,她抬步跟上了那人。

或許是因為他真誠的口吻不似作偽,又或許是因為那句先師。

這是她遇到的第一個,除了她自己和江淵然之外,還在稱呼杜慎老師的人。

畢竟在名義上,在世人眼中,杜慎還是個不折不扣的罪臣。

屋內很黑。院中有槐蔭遮蔽,本就不大亮堂,走進來後更覺陰鬱。她借了門邊照進來的微光去找那人,卻聽哢嚓一聲,有人擦亮了火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