肺腑 那也得查!(2 / 2)

困帝台 水生蕭止 4491 字 8個月前

呂紹依舊呆望著她,對這句話並無反應。

“如今的案情還在複核,判決未下,我或許能夠幫你。”晏泠音懇切道,“我知道你沒有害人,這件事也不可能和老師有關。隻要找到證據,我一定會救你出去。”

呂紹看了她半晌,慢慢笑了起來。

“聞公子。”他的嗓音啞得厲害,咬字也生澀,隻那模糊的笑意如鬼魅般纏在字句裡,令人遍體生寒。

“彆來無恙啊。”

他再不是當年謙恭儒雅的學子模樣,因而這句不合時宜的問候也格外突兀。他似乎想坐起身來,但因為四肢俱廢,實在使不上力氣,隻得作罷。

“秘書閣裡的日子可清靜?”他語聲嘲哳,“原來你還記掛著老師,可老師舍命保你之時,怕是沒想過會有今日。”

晏泠音的手握上了滿是鏽痕的鐵柵,她沒有出聲。

“當年老師就住在隔壁的牢房裡,公子應當不知罷。”

發梢的一滴冷雨滾入她的後頸,涼得驚心。

原來如此。原來他是靠這個說服了呂紹,讓他連老母發妻都可以不顧,甘願以身為餌,誘殷禹上鉤。

可是還有哪裡不對。一定還有什麼是她沒能注意到的。三年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為什麼他會選在這個時間點動手?

又為什麼一定要是呂紹?

“是蘇覓?”她抬手將碎發攏至耳後,聲音聽不出情緒,“他和你說了什麼?”

呂紹一口氣悶在胸前,雜著嗬嗬的痰音,笑得斷斷續續。那種喘不上氣的笑聲,有時聽起來類同哭泣。

“老師總說,心藏於肺附,論定於蓋棺。”他雙唇微動,有烏色的血塊凝在口邊,“如今論已定了,老師卻連副像樣的棺槨都沒有,公子……殿下可悔?”

晏泠音淡淡道:“悔有何益。”

“悔有何益!”又一陣丁零當啷的聲響,呂紹竟強撐著朝她爬近了一步,臉色因為劇痛而泛了白,“殿下何其豁達,什麼都能放下,可是我不行,我們……不行。”

“……我們?”晏泠音神色微變,“還有誰?”

她心臟忽然停跳了一拍。這幾日裡,江淵然連一條口信也沒有給她捎過。

而呂紹這個案子人證物證俱在,又有殷禹在背後推波助瀾,本不至遷延到這個時候。

“殿下顧慮頗多,不敢替老師伸冤,那就我們來做。”呂紹那雙眼睛幾乎不見眼白,黑得像兩個窟窿,一眨不眨地望著她,“殿下早就知道那人和殷家有關係,卻一直藏著不肯說出來,對嗎?”

宛如一桶冰水當頭潑下,晏泠音渾身冷得發痛。她握緊了手中的鐵柵,咬牙道:“是,當年誣陷先生的老仆如今就在殷家,可他已精神失常,既聾且啞。殷禹留他是太後的意思,因為他跟著崔少丹上過戰場,救過崔將軍的命!”她聲音發狠,“他已成廢人,可殷禹何等敏銳,一旦察覺到不對,立刻就會斬草除根,徹底斷了這條線!”

“果然如蘇公子所說,”呂紹歎道,“殿下……”

“蘇覓,”晏泠音反問道,“他到底是要查舊案,還是動殷家,呂公子難道看不出嗎?這隻是他隨用隨棄的第一步棋!”

“那也得查!”呂紹倏然圓睜雙眼,目中帶血,“殿下長於綾羅綺繡,閉於金台玉閣,確實有太多事不能做不敢做。可我們既然不幸活了下來,就出不得那方地獄了。被人利用還是拋棄,活著還是死了,又有什麼分彆?”

……有分彆的。

晏泠音的手緩緩垂下,指腹上已蹭滿了暗色紅鏽。呂紹說得沒錯,她確實有太多事不能做、不敢做。她投鼠忌器,想護的人又太多。呂紹恨她,也是應該的。

蘇覓的許諾太過誘人了,當年之事沉沉壓了三年,他們這些失了老師和同窗的人,誰都想找到契機抽絲剝繭,把舊案徹底翻過來。

可若無十成準備,走錯一步便是萬劫不複。

“皇兄不喜歡老師,”晏泠音的聲音已經平靜下來,語調間的寒氣卻更重了,“那樁案子也絕不止一個殷禹這麼簡單。他隨時可以反悔,呂公子憑何肯定他會幫你到底?”

呂紹看著她,那種目光忽然變得相當陌生。

“殿下或許還不知道,”他輕聲道,“江少卿要回家了。”

屋外雨驟風急。潮濕的冷風灌進方獄,將晏泠音早已濕透的衣衫吹得緊貼住身體。她聽見了兩聲嘎啞的雞鳴,那是她和魏收定好的暗號。起身的動作是機械的,她的腦中一片混沌,隻剩呂紹那句意味不明的話。

江淵然要回家了。

江父供職於工部,為人謹慎,本是朝中的中立一派,近年來卻與晏眆走得頗近。三年前江淵然出獄的半月後,就和父親斷了關係。

她的身子忽而又沉了下去,對上了呂紹幽暗的眼:“呂公子,教你偶術的人有沒有說過,偶術忌紙灰?無論你當初想求的是什麼,撒上紙灰之後,一切就都結束了。”

雞鳴響了第三聲。她已不能再耽擱下去。可呂紹的身子突然顫了一下,眼睛也陡然睜大了。

“你撒謊!”他厲聲道,“怎麼會……不可能!”

晏泠音垂眸看他,臉上沒有表情。

“不可能……不可能……”他哆嗦著唇喃喃自語,“若是如此,阿瑾怎麼會……”

晏泠音抿住了唇,回身欲走,呂紹的聲音急迫地在身後響起,絕望而淒厲:“求你,求你救她!其他事都來不及了……求你救阿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