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千禧那年,寧市在持續一段時間的雨夾雪天氣後,迎來了一場十年難遇的大雪。
年僅七歲的祝驚初趴在窗台上,看著窗外一片雪白的世界,吵著鬨著要出門。
被她媽陸蔓女士一口否決:“不行。”
因為之前在外玩得太瘋,祝驚初不幸患了場重感冒。
從生病那天起,陸蔓就明令禁止她踏出家門一步,如今她大病初愈,更是沒有放她出門的道理。
可這雪一堆起來,同院的小孩都在樓下撒歡,笑聲飄進祝驚初耳朵裡,她哪兒還坐得住?
祝驚初開始撒潑打滾,扯開嗓子乾嚎幾句,整個單元樓都聽得見。
陸蔓開了家早餐店,每天都得早起,禁不住她那樣折騰,也怕她吵到左鄰右舍,終於鬆了口。
那是雪停的第二天。
陸蔓把她從頭到腳裹得嚴嚴實實,直到她隻剩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露在外麵,才勉強放她出了門。
一打開家門,祝驚初就像一隻出籠的鳥,迫不及待地往孩子堆裡紮。
王小胖第一個看見她,遠遠地招呼了聲:“祝驚初,快過來!”
他這大嗓門一喊,惹得其他人也紛紛看過來。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祝驚初總覺得,今天大家看她的眼神格外熱情。
“你知道嗎,”王小胖邊用撿來的石頭做雪人的眼睛,邊學著電視劇裡演的那樣,故作老成地說:“你乾了件很了不起的事兒!”
祝驚初不知道他在說什麼,一個“啊”字表達了自己的困惑。
王小胖的小跟班飛快接嘴:“就是那個江渙,你告狀之後,他被江爺爺收拾得可慘了。”
王小胖幸災樂禍地咧嘴笑:“活該,誰讓他那麼拽,對我們愛答不理的。”
“啊?”祝驚初張大了嘴,隻是這次,有些驚訝,還有些良心不安。
她確實告了江渙的狀。
不過是黑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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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的起因,要從江渙出現在滄白路那天說起。
江爺爺是滄白附小的退休老教師,老伴去世後,一直獨居度日,某天卻忽然牽著個小男孩回到滄白路。
小男孩看著和他們一般大小,卻又有著明顯不同。
他有一雙黑曜石般的眼,五官精致,膚色瓷白,緊抿著唇時,像是一個易碎的瓷娃娃。
瓷娃娃穿一件灰羊絨開衫,即便內搭白襯衣,襯衣領口也一塵不染,乾淨得仿佛能聞到洗衣皂的清香。
後來,祝驚初學到一個詞叫做“鶴立雞群”。
她想,江渙於他們那群打小野慣了的孩子而言,就是鶴立雞群的存在。
更為主要的是,他安靜得不像話,簡直不像他們那個年紀的小孩。
看起來有些不合群。
當他目不斜視地從他們麵前走過時,大家更是就這點達成了共識。
可好不容易來張新麵孔,看起來又這麼洋氣,能拉他入夥的話得多有麵子啊!
於是,王小胖大手一揮:“誰能把他拉來和我們一起玩兒,我的小霸王就借誰三天!”
原本沒這個打算的祝驚初聞言,眼睛“唰”地一亮。
那可是小霸王遊戲機!陸蔓怕她打遊戲上癮,任她纏了好久都沒給她買。
幾乎是話音剛落,她就自告奮勇地舉起手:“我我我!我來!”
生怕王小胖看不見她似的,還踮了踮腳尖。
王小胖點點頭:“行,就你了。”
老實說,祝驚初並不覺得江渙會有多難搞。
臭屁小男孩,她在幼兒園見多了,表麵酷酷拽拽,下一秒就會被她抓到眼前的蟲子嚇得涕泗橫流。
但對江渙這種特好看的,她覺得應該給予優待——好比把蟲子換成巧克力。
那塊巧克力還是她乖乖早起,陸蔓給她的獎勵,對她來說算是忍痛割愛,下了血本。
萬萬沒想到,當她把那塊寶貝遞出去,江渙連眼神都沒多給一個。
“小江,這是街口開早餐店的陸阿姨的女兒,祝驚初小朋友,”江爺爺見他不動,扶著他肩膀輕輕往前推了推:“快說謝謝,和人家認識一下。”
豈料,江渙誰的麵子都不給,依舊緊抿雙唇。
甚至嫌她擋了道似的,僵持幾秒後,他鬆開江爺爺的手,繞開祝驚初徑直往前走。
“……”
祝驚初不用回頭,都能想見不遠處的王小胖等人看她吃癟的樣子。
丟臉!她就不該對臭屁鬼心軟!
“小祝,”江爺爺蹲下身,摸了摸她的腦瓜,語氣親和而沉緩:“他叫江渙,剛才那樣是因為最近發生了讓他很難過的事,並不是因為討厭你。歡迎你和其他小朋友一塊兒來爺爺家找他玩。”
江爺爺平時為人就很好,祝驚初決定看在他的麵子上,原諒江渙這一次。
加上她天性有些越挫越勇的頑固,從那一刻起,“拿下江渙”成了她短期內的目標。
所以,被忽視的第二天,她就重整旗鼓,帶著王小胖等人殺到了江渙家門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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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時,寧市還不是後來火遍全網的旅遊城市,滄白路也還沒成為著名的網紅打卡點。
長街巷陌縱橫交錯,老式單元樓和平房亦是互相交叉,像蟹青色的天空下纏繞成團的電線。
江爺爺家就是眾多平房中的一幢。
不巧的是,那會兒江爺爺出門買菜,就江渙一個人在家。
在得知祝驚初的來意後,他一言未發,轉身就把門給關上了。
祝驚初碰了一鼻子灰,“拉江渙入夥”這件事,已經從最開始為了小霸王遊戲機,演變成了一場有關勝負欲的拉鋸戰。
這時,王小胖四下查看一番,出了個餿主意:翻牆。
江家平房前有一個小院子,被圍牆圈起來,作為江爺爺閒暇時侍弄花草蔬菜的小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