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三……祝驚初嘴上幫著倒計時,眼睛看的卻不是煙花,而是江渙。
第一顆煙花衝出去的時候,強大的衝力就將那卷紙條推向了高空。
她沒說錯,煙花能飛得很高,連帶他的那張紙也消失在了蒼茫夜幕。
江渙仰著脖子,久久凝望夜空。
“江叔叔肯定能收到的!”祝驚初信誓旦旦,又挑揀了幾支煙花棒,跳上台階分給江渙,“這些給你玩兒。”
這次,江渙輕輕搖頭,算是拒絕。
祝驚初也不在意,江渙不玩兒,她就放給他看好了。
不知過了多久,塑料袋裡的東西全部清空,祝驚初自覺完成了一項繁重的任務,拍了拍手,撿了兩張燃放煙花後的空紙殼,放在台階上墊屁股。
“江渙,你不累嗎?”她打了個哈欠,“我有點兒困了。”
可是江爺爺還沒回來,她不太想把江渙一個人留在這兒,孤零零的,有點可憐。
她拍了拍身旁的空位,示意他坐下:“你坐下來好不好?我想靠著你眯一會兒。”
怕他不樂意,她在食指和拇指間比出一小段距離:“真的,就這麼一會會兒。”
江渙側目看了她一眼,好在到底是在她身邊坐下了。
——雖然坐得十分端正,身板筆直,和她保持了一定的距離,並不方便讓她靠。
祝驚初心寬得很,自己挪挪屁股緊挨著江渙,然後抱著他一隻胳膊,美滋滋地把頭放上了他肩膀。
江渙不習慣這樣的親近,條件反射地要抽出手,卻在下一秒,生生忍住了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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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點密集的爆竹聲後,整個寧市漸漸歸於安靜,偶有爆竹聲,響起的頻率也越來越低。
寒冬臘月的天氣,不知道是不是靠著江渙的緣故,祝驚初竟真的酣睡過去。
還是找來的陸蔓搖醒了她。
“你這死孩子!”陸蔓一巴掌拍上她後背,又哭又笑:“知不知道幾點了,放個煙花這麼晚不回去?!外公外婆爺爺奶奶都急死了,到處找你!”
她找到這兒時還不太確定,湊近一看,江家那孩子和祝驚初偎在一起,像是兩個無家可歸的小孩。
這一巴掌拍得祝驚初有些懵,她猛地睜開眼,思緒卻還沒跟上,抬頭看著淚眼朦朧的陸蔓,麵露茫然。
這動靜也驚醒了她身邊的江渙。
他大概是睡眠淺,比祝驚初清醒也機警得多,在陸蔓又一巴掌即將下去時,抬手擋在了祝驚初脊背上。
“說話!今天不說清……”
餘下的話,陸蔓沒能說出口。
因為她那一掌,拍在了江渙手臂上。
她沒料到他會幫祝驚初擋這一下,畢竟這孩子看著就性子冷。
然而,令她更想不到的,他在祝驚初之前開了口:“她,陪我。”
或許是長久不說話的緣故,江渙的聲帶有些啞,吐出的字也很少,意思卻是明顯的。
他在護她。
陸蔓詫異地挑了挑眉。
到底是彆人家孩子,又知道他遭遇的變故,她打心底有些憐憫江渙,因此,凶巴巴的表情緩和了不少。
她放低音量:“傻孩子,那也不能坐這兒啊,感冒了,或者壞人把你們拐跑了怎麼辦?”
這時,祝驚初總算反應過來,後知後覺到痛,“嘶”地咧了咧嘴:“是因為江渙沒有鑰匙,江爺爺他去了醫院還沒回來——”
說曹操,曹操到。
尾音剛落,江老爺子的身影就出現在了街角。
兩個大人簡單寒暄幾句,陸蔓大致了解了當晚的情況,才領著祝驚初回了家。
回家的路上,她想來想去,還是不放心地叮囑了句:“以後少來找江渙玩。”
祝驚初不乾了,當即抗議:“為什麼呀?他就是不愛說話,其實人很好的。”
陸蔓皺了皺眉,她的確同情江渙,和他爸江平謙又有同窗情誼在,但剛才江老爺子提到的事兒讓她有些心驚。
這孩子看著清瘦羸弱,可骨子裡似乎透著倔強和狠勁兒。
她想起那些流言蜚語,都說江渙母親有遺傳性精神病,婚後,因為江平謙工作的特殊性,待在家裡的時間不多,她就總懷疑他外麵有女人,因此和他鬨得不可開交。
據他們的鄰居說,出事那天,還聽江平謙兩口子吵得天翻地覆,最後江平謙出門的時候,摔門聲整棟樓都聽見了。
也因此,有傳言說,飛機根本沒什麼故障,就是江平謙因為家事心力交瘁,報複社會。
陸蔓搖了搖頭。
流言到底不那麼可信,但江渙母親的精神病卻不能不讓她忌憚,如果是真的,那江渙……
她三言兩語說清緣由,也不管祝驚初聽得懂多少。
豈料聽完,祝驚初抗議得更厲害了:“他才不是小神經病!媽媽,今天是王小胖有錯在先的……”
她將晚上發生的事倒豆子般,事無巨細講了一遍,力圖證明江渙沒有問題。
一大一小自顧往前走,沒注意到身後不遠處,江渙拿著祝驚初遺落的打火機追了出來。
深夜時分,路上沒什麼人,母女倆的對話隨風飄進他的耳朵。
他停下腳,垂眸看著手裡的火機,片刻,五指收攏,將它藏進了口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