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月,上京。
補齊了昨晚通宵的睡眠虧空,臨近下午四點程晚才堪堪從床上爬起來。
遮光簾擋住傍晚夕陽的柔和光線,她盯著窗簾上暈開的淡色橘光,揉了揉眼下的烏青,混沌的視線才逐漸聚焦。
……操。
天殺的趙多漫記錯航班時間了。
她昨天在接機大廳苦等了五小時,回來的時候又趕上跨年,馬路水泄不通,一路被堵到第二天淩晨。
長達六小時的車內獨處時間中,那位被接待的社恐攝影大師隻在跨年倒數結束的時候回了她一句“新年快樂”,其他時間都扣著頭戴式耳機閉眼假寐,靜止得像一尊雕像。
程晚在那六小時內參悟了。
她明白原來世界有時也會如此無趣。
平平無奇龜速挪動的車輛,平平無奇一動不動的社恐老師,平平無奇的噪雜車載電台……以及唯一該死的趙多漫!!
枕邊的震動已經響了有段時間,程晚壓下喉嚨呼之欲出的臟話,斂眉摁下接聽鍵。
“拒絕道歉,麻煩直接買包。”
“晚晚…我好像看見你媽了。”
“這是你新的道歉思路嗎?”程晚嗓子睡得有點啞,她抓了兩把有些淩亂的頭發,起身踢上拖鞋,“看見我媽有什麼稀奇的,她每天——”
“可我現在在你新租的小區樓下。”
“!”
鬆弛的神情僵在臉上,程晚立即警鈴大作,飛速跑到陽台前拉開遮光簾。
順著透亮的玻璃層看去,李女士正挎包,優雅又不失快速地趕來。
她身後兩百米處是拎著奢侈品logo袋的趙多漫,她躲在公告欄後抬著手機一副躊躇模樣。
“你媽媽應該還是來催你相親的,我剛看見她手裡拿著一遝照片……晚晚,需不需要我幫忙打配合?”趙多漫說話的底氣逐漸不足。
李女士的脾氣難搞,她姐妹自己都摸不準……
“不用,我應該能搞定。”
程晚語調中殘存著幾絲僥幸,隨後她快走幾步,熟練合上電閘。
老款電子鎖,沒電打不開。
她假裝不在家,她媽還能撬鎖進來?
……
十分鐘後,李瑋清女士微笑著向物業人員道謝,程晚假麵崩塌,站在門側,決定下月找個更偏的小區躲。
大串備用鑰匙搖擺撞擊出清脆的金屬聲。
程晚目送物業小哥離去,直到他背影漸漸消失在電梯口才不情不願地轉過頭,任命地看向自己老媽。
……待宰的小羔羊和無情的劊子手。
眼神交鋒,來自血脈的壓迫感。
片刻後,李女士下巴稍揚,“坐吧。”
“……”
這是我家,我知道坐!
錯開視線。程晚虛得一批,趿拉拖鞋的聲音印在地板上悶沉沉的。
又來了。
幾乎每月都有的催相親流程,月月不缺,比她微薄的工資打款來得都準時。
“挑挑吧。”
李女士假裝沒看出程晚的排斥,她把茶幾上的零碎東西往邊上推了推,騰出片乾淨地兒後才撂下手中的照片遝。
程晚微蹙眉,有一搭沒一搭地掃了眼茶幾。
照片擺成扇形,大概五張的樣子。
“我不結婚……”語氣細弱。
也不是不結。
她不是堅定的不婚主義者,但現在的男性基本盤實在讓人失望,找不到合適的,怎麼結?
何況她大學剛畢業!
催婚要不要這麼喪心病狂!
看著程晚表情實在抗拒,李女士的態度也放軟了點,“晚晚,你也知道上京圈子就這麼大,圈子裡的公子哥不是玩得花就是不成器,好的那些早就名草有主了,你再不下手挑,和我們身家匹配的就都……”
“不要求你馬上訂婚,但你總得先找個談著吧。”
說罷,李瑋清又看了她一眼,“我知道你心裡在想什麼。”
一番苦口婆心的嘮叨話全被篩選為噪音自動忽略,直到這時程晚才回神。
她下意識接了半句,“我在想什麼?”
“你自己說。”
李女士摘下皮質手套,身體稍向前傾了些,作勢要認真聽聽她的想法。
“我在想……”
程晚瞄了眼老媽的臉色,放低分貝試探開口,“如果您非對我找男朋友這種事這麼關心,不如等我死了給我配個冥婚?”
“……”
“滾過來看照片。”
程晚撇了撇嘴,拖著屁股下的小木墩一並慢騰騰挪過去。
逃不過被罵,就知道還是先禮後兵這招。
都幾個月了,不能來點新鮮——
……?
視線回掃,她隨意點在照片側邊的手指微微一頓。
這次的照片怎麼……
理智告訴她有詐。
程晚抬頭又瞅了眼自家老媽的神情,試圖從她那張保養得當的臉上分析出什麼。
“選吧。”
李女士皮笑肉不笑,脊背全數靠在她廉價租房中自帶的布藝沙發上,倚得氣勢十足。
“你今天必須給我從中選一個見麵交往。”
今天的照片和以往都不同。
程晚斟酌地從第一張認真看到第四張,視線在快要觸及第五張照片邊角時,立刻飛速彈開。
反應大得離譜,像是看見了什麼臟東西。
……四選一。
篩選掉長得實在抱歉的兩位,她糾結了半分鐘,直接點在一號男嘉賓臉上。
“就他吧。”
先口頭應付一下,之後再找彆的理由躲過去。
“選得好,”李瑋清唇角帶笑,口吻平緩,“這位趙先生確實是上京新來的青年才俊,除了周末喜歡去拉斯維加斯賭點小錢外也沒其他毛病。”
“……”
程晚手指即刻左移,“那就這個。”
“離異男。”
“第三個也行。”
走個過場的事,長得抱歉點怎麼了!
女人撐臉思考了會,“這個得等等,他下月才能放出來。”
?
?????
似乎是看出了程晚臉上的無語荒謬,李女士抬起第四張照片,開始主動向她舉薦。
“這位是團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