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應淮的答複並不出人意料,江亦潮知道一些他的過去,明白他這個人不是個輕易動心的人。
陳應淮過於高傲,目空一切的冷漠讓他看上去遙不可及,但又平添危險的性感,更容易惹人飛蛾撲火。愛上這樣一個人,總是更辛苦一點。
他希望他的妹妹能很輕鬆地就獲得幸福。
陳應淮聽出他話語下的未儘之言,眉眼間情緒淡薄,眸光虛虛落在遠處。
陽台外,陳羨好捧著書坐在那兒,她整個人蜷在秋千搖籃裡,慵懶得像是一隻午後休憩的貓,烏黑長發蓬鬆柔軟,像是看到了什麼有趣的東西,眉眼彎彎,眼尾漾著粲然的笑意,精致輪廓在熔熔燦金中,虛幻又美好。
很嬌貴。
陳應淮心想,哭起來應該很難哄。
他一向沒什麼耐心。
陳應淮收回目光,神情愈發寡淡,側頭和江亦潮聊起正事。
江家曾作為滬市頂級豪門,樹敵不少,敗落之後,落井下石的人更多。江亦潮連學業都沒有完成,回國接手了江家所有的業務。
高樓坍塌,眾人哄搶一通,利益讓他們雙眼發紅,嘗了甜頭,所有人就不希望再出現一個江家,於是極力打壓江亦潮。
江亦潮苦苦支撐了三年,實在是艱難。陳應淮看上了江亦潮的能力,也出於朋友間的情義,他打算出手跟他合作,一躍躋身滬市的餐桌上,分一塊蛋糕。
江亦潮對他的提議並不反感,反倒格外感激。這三年他步履維艱,一身本事卻被壓製,頗有種鬱鬱不得誌的憋悶。若是陳應淮不出現,他也想認命了。
但他總是想要恢複家族榮光,給自家妹妹撐腰。
她那個家讓人心寒,卻因為他們太過沒用,也不能讓她放肆地生活。
江亦潮看著不遠處的女孩兒,三年不見,她少了少女嬌憨,眉眼間多了一分乖順,那是被生活打磨後的圓潤,讓人格外心疼。
他眼底閃過一抹狠厲和堅定,這次他一定要好好護著她。
*
陳羨好將一本詩集都看完了,眨了眨酸澀的眼睛,隨手將書往一旁一放,腳尖點著地麵,搖籃晃晃悠悠的,格外愜意。
她托著腮,眼神偷偷往屋子裡看去。
陽光傾斜,熱烈地灑進了暗室,兩個長相優越的男人對立而坐。
陳羨好曾覺得無人能比得過的大哥在麵對陳應淮時,即便她很不想承認,但陳應淮更勝一籌。
他搭著腿靠在椅背上,袖子鬆鬆挽起,黑金腕表折射出冷璨的光,他神態有種遊刃有餘的鬆弛感。這種氣勢,她曾在外公身上見過,隻是,相較於江老爺子歲月沉澱過後的溫厚,陳應淮身上鋒芒更甚,有種殺伐氣。
她心神輕晃,想到昨晚聽到他們議論的陳應淮,有著狼一般的狠勁,在商場沉浮,年紀輕輕偏又心機深沉。身居高位,為了利益又能舍下身段,是個不折不扣的狠角色。
驀的一道眼神輕飄飄地瞥過來,她才意識到她盯著陳應淮失神,許是腦補後的陳應淮形象過於懾人,她被嚇到了。
但她竭力維持心裡的慌亂,輕跳下秋千,佯裝淡定地逃離了原地。
秋千架晃晃悠悠地倒映在那雙漆色的眼眸裡。
江亦潮也抽空看了一眼窗外,窗外空無一人。他眼底很明亮,跟陳應淮聊完,他心潮澎湃,恨不得立刻能投身工作。
這位老同學能短短三年掌權京市陳家,手段能力無不卓越,越深入交流,他越心驚,也越佩服。
“很晚了,應該要開飯了。”
他全程情緒高漲,一點都沒注意到時間,一看掛鐘,都十二點多了。
似乎是回應他的話,房間裡響起一道敲門聲,一個毛茸茸的腦袋從門外探出來,“哥哥,陳先生,吃飯了。”
小姑娘嗓音偏軟,喊哥哥的時候更是清甜,他目光掠過那張白淨的臉,有點困惑她是如何在喊他的時候立刻換了客客氣氣的清冷語氣。
莫名地,他又想到剛剛她認錯了人,也曾乖乖軟軟地喊了他一聲哥哥,比這句“陳先生”聽著順耳多了。
陳羨好見他看她,心頭一跳,躲開視線,溫溫吞吞地縮回了腦袋。
不會打擾到他們了吧?
門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江亦潮笑了一下,口中好笑道:“快些下去,小姑娘受不住餓,到時候會發脾氣。”
陳應淮垂下眼,腦海裡是她忍氣吞聲的樣子,想象不出發脾氣是什麼樣子。
好像是他未曾見過的,另一個她。
*
兩人下樓,餐桌上擺了一桌子的菜,格外豐盛。
小姑娘正在幫忙擺碗筷,餐桌很大,她偷懶,站在原地放筷子,纖細的腰肢壓在桌麵上,折出漂亮的弧度。
沈清瀾端了一鍋湯出來,看到了他們,笑著招呼他們:“快洗手吃飯。”
兩人落座後,沈清瀾又貼心地給他們盛了湯。
陳羨好喜歡吃蝦,以前所有人都寵著她,每次吃飯總有人替她剝蝦,也就養得格外嬌氣。
後來出國後,沒有人剝就不吃。再落魄,這點骨子裡的嬌氣沒被磨滅掉。
江亦潮照顧她照顧慣了,飯都沒吃,低著頭光顧著給她剝蝦了。
陳應淮掀起眼皮看了一眼,陳羨好抿抿唇,莫名有點耳朵熱,小聲拒絕:“哥,我自己來,你吃飯吧。”
江亦潮笑笑:“沒事,你吃。”
陳羨好拗不過他,吃了兩口,總覺得不自在,可能是因為很久沒有享受過這樣的溫情,又或者對麵坐著一個氣勢強大的男人。
陳應淮長相優越,年輕有為,沈清瀾看著很喜歡他,一直開口和他說著話。
陳羨好低著頭吃飯,耳朵卻豎著。陳應淮在長輩麵前格外溫和,收斂了一身的矜冷,看上去挺討喜的。
“阿淮是做什麼的?”沈清瀾問道。
“自己做點小生意。”
陳羨好嘴角抿了抿,覺得他睜著眼說瞎話。要不是她昨天晚上看到他眾星捧月高高在上的樣子,還真信了。
“阿淮是京市人?”
“嗯。”
“爸媽也在京市嗎?”
一直低著頭專注剝蝦的江亦潮突然輕咳了一聲,抬起臉開口道:“媽,給我倒杯水。”
沈清瀾看他一眼,“麵前有湯。”
她不搭理他,繼續含笑地望著陳應淮。
江亦潮臉上掠過急色,他還要說什麼,陳應淮嗓音徐徐:“隻有我爸在京市,我媽去世了。”
話落,餐桌上有一瞬間的寂靜。
陳羨好猝不及防,訝然抬起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