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和還沒有睡,正在和大長老細談將古茶村的蠱師送外曆練之事。
宣止盈站在他們二人麵前,恭敬地行了個禮。
“和爺爺,大長老。”
這一聲把親疏表了個明白。
宣襄借著端茶的動作,不動聲色地諷刺一笑。
宣和笑的滿臉皺紋,捋了捋花白的胡子,朝她招手:“快兩年沒見了,居然就要嫁人了。”
他摸了摸宣止盈的頭發,眼中有了些淚意:“兩年前你說要償吳王對你的撫養之恩,我便讓你來王城,那時竟也想不到,你就要在王城住一輩子了。”
宣襄放下茶,露出一個慈愛的笑:“村長,阿盈找到命定之人是好事,您傷壞什麼。”
宣止盈不離開古茶村,她帶領的長老司怎麼能在短短兩年中發展為村子的實際掌控者呢?
原本古茶村三足鼎立,村長由德高望重的老蠱師當選,祭司由年輕一代最有天賦的新蠱師當選,長老司則是彙聚各方精英,負責將她們的指令細化落實。
不過這些年,村長年級越發大,不愛管事,宣止盈太小,不敢隨意插手,她倒是好好的享了幾年說一不二的福。
宣襄拉著她的手,溫柔地笑:“孩子,你阿爹阿娘死的早,留你一個人在這世上,不過沒關係,我們都是你的親人,我和你漓姨看著你出嫁是一樣的。要是王孫對你不好,儘管回來報信,我們一定替你出氣。”
宣止盈客氣一笑:“多謝大長老。”
宣和笑著調侃她:“她這丫頭凶得很,小時候還拿蛇嚇王孫呢,用不著咱們老骨頭出山。”
宣止盈臉紅了,被他說的有些不好意思。
宣襄也記起這一段,笑道:“木薑將她帶回去時訓了兩句,她不服氣全怪王孫身上,當著吳王麵說他膽小,把木薑嚇得不行。”
年紀大了就愛回憶往事,要是再給他們兩聊下去,宣止盈那點糗事都要被拉出來。
她趕緊開口:“和爺爺,我其實來找您有事要說。”
宣止盈身兼祭司之職,既要談事,那必然不會是小事。
宣和往宣襄看了一眼,笑意淡了點,知趣道:“那我去看看阿漓,她暈車暈的厲害,不知道醒了沒。”
說罷款款起身,貼心地替他們關上了門。
最後一絲燭光被封住逃離之路,宣襄的臉徹底冷下來。
宣群蹲在院子裡等著送宣止盈,見是她出來,好奇地湊上去:“阿娘,你們在裡麵談了什麼?”
宣襄皺眉:“你不回房在這兒乾什麼?”
宣群摸了摸柱子上垂下來的紅綢,用下巴點點屋子:“本來要去清算小五他們養的毒蟲,水平達到標準的帶回村子參加考核,這不是祭司大人來了麼?”
他將‘祭司大人’四個字咬的極重,聽著就充滿戲謔,沒有半分敬意。
因著古茶樹算宣止盈娘家,大總管特意派人在此間也掛了紅綢。在淺淺月輝下,那紅綢束作的紅花,宛如曇花般靜靜開放。
他這一摸,竟讓宣襄火氣上來了。
“老盯著她乾什麼?昔年她跟你一樣孤身一人,轉眼間就找了夫郎,你呢?都要二十五了,眼高於頂,一個姑娘都沒找——”
宣群不耐煩道:“我不是在研習蠱術嗎?”
“你還有臉提蠱術?”
他不說還好,一說這話宣襄積攢多日的怒火瞬間上來。
“你都二十五了,才會煉蠱,連解蠱都不會,不留心在毒蟲上,還在這裡蹲她,跟她說兩句話就能會蠱術嗎?”
宣群氣惱道:“世上有幾個宣止盈?我雖比不上她,但也是村子年輕一代的翹楚,就算是比阿娘年輕時,我也不算差!”
比她不算差?
宣襄大笑,壓著聲音恨恨道:“可以,她老子娘壓你老子娘一輩子,你也被她壓一輩子吧!”
她一揮袖子,氣憤地走了。
另一邊,宣止盈坐在宣和下手,將宣襄喝過的茶盞放遠,嫌棄之意不言而喻。
宣和見她這般,歎氣道:“她如今掌管長老司,何必刻意為敵。”
宣止盈心思靈敏,若不是故意,不會特意區彆稱呼他們。
宣止盈收回手,在袖子上擦了擦,像是在擦什麼臟東西:“和爺爺,她害過我。”
她是在提醒宣和,若不是為了村子,她早就將這件事揭發出來,不會到今日都陪她演戲。
誌忍私,然後能公。
若祭司和長老司大長老相鬥,不管誰贏,輸掉的都是村子。
宣和默然,良久才問:“你來找我是為了何事?”
宣止盈往他那邊看過去,言辭懇切:“我知道殺阿娘的細作是誰了。”
宣和蒼老的身軀猛地一震,不敢置信地看向她:“你剛剛說什麼?”
“我說,”宣止盈眼眶慢慢紅了,強忍淚意,一字一句道:“我知道殺阿娘的細作是誰了。”
宣和蒼老的臉龐留下兩行熱淚,喃喃道:“是……殺了阿薑的……”
他哽咽不停,一句話足足分了三段。
“就是他!”
宣止盈撲通一聲跪下來,哭得泣不成聲:“和爺爺,我要去尹朝替阿娘報仇,求您成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