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青卓從噩夢中驚醒。
窗外明亮的光照進來,將幽蘭的影子映在地麵,風吹而過,影子輕輕顫抖。
他看著榫卯相接的穹頂,恍惚間才想起王城內亂已經過去幾日了。
“醒了。”
宣止盈坐在桌子旁,靜靜地望著他。
逢青卓慢慢坐起來,唇畔微勾,語氣舒緩柔和:“你一直守著嗎?”
上次醒來時間太短,他還來不及見到阿盈就再次睡去,沒想到她竟然一直候在床旁。
“剛剛到,想見你一麵,你正好就醒了。”
宣止盈眼裡有很多情緒,宛如掩映在茫茫大霧中的群山,他看不分明。
逢青卓察覺出她好似有心事,但她似乎沒想跟他說,於是掩唇輕咳兩聲:“怎麼了,我醒了也不見你笑。”
宣止盈這才扯出抹笑容,恢複了原本的語氣,挑了挑眉:“你慣會冤枉人的。”
逢青卓見她眸中陰霾散去不少,也笑了:“阿盈,周公子和我說了你替我擇蠱的事。”
他本身有秋庭之姿,此刻真心一笑,仿佛春日初華,繁花刹那綻放。
逢青卓溫柔而堅定地說:“我很感激。”
感激她為他做的一切,給他的痛、予他的義,如春風,如驟雨,他全然接受,且甘之如飴。
沉雲飄過,宣止盈心口一窒,長睫落下兩道陰影。
“不能用麻沸散,刀子剖進去,挖出的是實打實的血肉。”
“那也比死了要好。”
逢青卓靠著枕頭,風輕雲淡地笑:“我這一生,命運多舛、坎坷難行,但能活著,就已經很好了。”
他生怕宣止盈自罪,殷殷切切地捧出真心,全力勸解她。
宣止盈心中情緒翻湧如雲,逢青卓的話無異於打碎了她最後一絲冷靜。
她站起來,去到他身旁,結結實實地抱住了他。
逢青卓因為她突如其來的舉動震住了,但又很快反應過來,輕輕地拍著她的背。
“好啦,沒事的,男子漢大丈夫,痛一痛有什麼關係。”
不是的,逢青卓。
宣止盈眼淚奪眶而出,逐漸收緊胳膊,甚至勒的他有些喘不過氣。
我要成為約定的背叛者,要拋棄你了……
而我明明發過誓,一輩子護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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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雪在一間暗室中醒來,後頸劇痛。
她使勁地搖晃腦袋,努力回憶之前發生了什麼。
祭司大人拿著刀,趁她不注意打暈了她……對!她就是那個蠱師!
她想站起來,卻發現手腳都被綁住,嘴也被一團白布堵住。
是她綁了自己嗎?
破雪撞到了身旁的大酒缸,空心的酒缸發出清越的響聲。
痛痛痛!
緩了一會兒,她想起來,剛剛酒缸裡好像有聲音。
於是她將耳朵貼上去,裡麵傳來的密集而熟悉的甲蟲爬動聲讓她脊背發寒。
救命!這是哪兒!!!
布帛撕裂的聲音驟然傳來,燭火輕顫,影子搖晃。
她這才注意到另一頭背對著她的宣止盈。
宣止盈正慢條斯理地係著裡衣帶子,又拿起長桌上的外衫穿好。她的動作很慢,仿佛需要極大的專注力才能控製自己的身體。
“唔唔!”
祭司大人!
宣止盈終於穿好衣服,端著燭台和木盒慢慢走過來。暖黃燭光下,她的臉色慘白如雪。
“抱歉,我不能放開你。”
破雪激動的眼珠子都要瞪出來:“唔唔!”
不是!你讓我說話啊!
宣止盈以為她在暴怒,輕笑一聲:“我會吩咐人明日來此處救你,必須要留些時間給我出王城。”
出王城?
破雪一怔,立即明白她打算跑了,但她不用跑啊,自己不會說出去的,她又不是宣……群……
破雪的眸中巨浪滔天,仿佛看見山高的海浪撲麵而來,驚恐地尖叫。
完了!她跟祭司大人說隻有自己一個人在查,她現在還不知道有宣群啊!
破雪拚命的唔唔唔唔,眼神不斷地示意她把自己嘴裡的白布拿出來,但宣止盈沒有理會。
她打開木盒,裡麵一條黑色的蠱蟲正靜靜的躺在裡麵,身上沾著濕濕漉漉的水。
破雪心裡咯噔一跳。
不是吧,她要對自己下蠱!?
破雪都要哭出來了,她是真的不會說出去的啊!
“唔唔唔唔!”
宣止盈不顧她的掙紮,強行摁住她,胸口包紮好的傷口再次流血,洇濕了乾淨的白布。
借著微弱的燭光,破雪這才發現,這條蠱蟲身上的水光,居然是鮮血……
奄奄一息的蠱王立刻鑽進破雪脖頸下,隻留下一點針尖大小的猩紅叮痕。
宣止盈溫柔的摸了摸她的頭。
“破雪,以後村子要拜托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