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方文件在手，教官自然不好多說什麼。他上下打量了一眼楊予的身板，忍不住嘀咕：“又是怕冷，又是身體不好，來參加啥子選訓嘛！”

楊予不搭腔，隻是回以一個溫和的笑容。

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更何況，楊予長得眉清目秀，笑起來更是讓人難以拒絕。壯漢嫌棄地揮了揮手，沒再為難他，把一套洗舊了的藍色作訓服拋到他身上：“進去，換上。”

“宋叔，這三箱麻煩您送回去，”楊予把那幾抽點心提到桌上，“這個大家趁熱分了，從各地過來，辛苦。”

教官粗聲粗氣地說道：“彆以為天弦也流行你們星城收買人心那一套！”

楊予沒有回應他的嘲諷，隻是拉開一抽糕點，溫和地說道：“醉香樓招牌紅豆茶酥，如果不想吃，可以帶給嫂子。”

男人瞳孔猛地一縮，黝黑的皮膚上泛起一層看不太出來的薄紅。在那一瞬間，他是有些心虛的——雖說嘴上嫌棄，但剛才他看到點心的時候，心裡想的確實是自己在天弦基地做文職工作的老婆。媳婦兒總是抱怨域外鳥不拉屎，想吃星城的點心。

男人瞬間窘迫得不行，可回過味來，他又有些疑惑地看向楊予，心想：這小少爺又怎麼知道我有老婆？

楊予仿佛知道他心中所問，伸手指了指他手腕，那裡紋了一枚愛神之箭，以及一個名字。天弦地處偏僻，組織基本會把戰士家人安置在軍區工作生活。

男人頓時更為尷尬。

在這個星球上，機械營養素隨處可見，反倒是手工美食成了藝術一般的奢侈品。很快，大夥兒就搶起了糕點。教官回過神來，才發現楊予已經悄無聲息地離開了。他甚至都沒注意到對方是什麼時候走的。

*

楊予換上作訓服，在大禮堂裡找了個不起眼的角落坐下。禮堂暖氣開得很足，他一陣手腳酥麻，困意上湧。

三年一度的天弦基地選訓是聯盟軍區最重視的招新活動，主席台上一排肩章金星閃耀，唯獨最右側還空著一個座位，仿佛那位不落座，活動就沒法開始似的。

禮堂裡偶爾傳來幾聲竊竊私語：“還在等誰啊？”

“伊利亞·薩連科，天弦特戰一中隊隊長。”

說曹操曹操到，禮堂大門被人一腳踹開。

與主席台一水兒軍禮服的領導不同，男人穿著一身黑色作訓服就進來了。雖說作訓服相對寬鬆，但那皮帶一抽，便顯得人肩寬腰窄，挺得像一杆槍。

男人發色極淡，是一種幾乎偏銀白的金色，五官冷峻，長著一雙冰藍色的眼睛，仿佛藏著北境曠野的風雪寒流。

楊予並沒有偷窺他人大腦的興趣，但身邊的人可能是太緊張、太興奮了，楊予耳畔時不時傳來那些人腦子裡的聲音，像一些背景白噪音。

“一個校級軍官，怎麼敢這麼囂張？”

“這人胸口的天弦徽章是金色的，其他幾個將軍是銀色的。所以，應該隻有他是特戰部隊在役，其他都是文職……這人好拽啊。”

“啊啊啊傳說中的六邊形戰士薩連科隊長！自從他開始領隊，特戰隊的死亡率直接降了10%……”

楊予原本盯著自己膝蓋昏昏欲睡，捕捉到“薩連科”這三個字才下意識抬起頭，看向主席台。

負責招生工作的大校瞥了一眼薩連科，恨鐵不成鋼：“伊利亞，算我求你了，你對這種工作能不能上點心？這可都是基地的未來啊！”

男人直接很沒坐相往椅子後一靠，直接翹起二郎腿：“怎麼，我的意見很重要？”

說著，他側頭給自己點上一支精神力補充劑，頭也不抬：“我說不要，您還能幫我把人趕走啊？”

“嗐，這話說的，”大校伸手往下麵一指，“你看看，全聯盟上下，精神力最強，履曆最牛逼的好苗子我都給你找來了！怎麼張嘴就說要趕人走呢！”

薩連科抬起頭，叼著補充劑，笑得漫不經心：“所以嘛，我說不要又不管用，非得拉我來湊數。”

要不是當著這麼多新兵的麵，負責人真想一巴掌糊他後腦勺上。

楊予盯著主席台，精神逐漸變得專注起來。彆人腦子裡的雜音在他耳畔漸漸淡了下去，一根隱形的熒綠色光絲緩緩往主席台上探去——

可就在光絲即將觸碰薩連科的那一瞬間，年輕的特戰隊隊長猛然回頭，在人群中一眼鎖定楊予。熒綠色光絲瞬間消失了，楊予不再看主席台，露出一臉“我就不該在這裡受罪”的少爺模樣。

薩連科微微眯了眯眼睛。

幾番領導講話下來，話筒最後又轉回了薩連科手裡。他清了清嗓子，禮堂在爆發出一陣熱烈的掌聲後，再次安靜下來。

薩連科沉默良久，才緩緩開口：“我聽說，你們總共178人，都是畢業於三大軍校，來自七大軍區的佼佼者們。”

“不過，那都是以前。”

他的語氣陡然一轉：“我不管你來自哪裡，曾經有過多耀眼的成績，在這裡，你就隻有一個身份——你沒有任何身份。”

“天弦特戰隊選訓為期三個月，考核不通過的走人，表現分扣完的走人，模擬機裡死過三次的走人，我看你不爽的——走人。”他冰藍色的眸子一寸寸掃過台下的新兵，對瞬間緊張起來的氣氛感到滿意，除了……

薩連科第二次注意到楊予。

那個五官精致的男孩，一張嘴張得老大，似乎是要打哈欠。不過，就在他的目光再次落到對方身上的時候，楊予瞬間正襟危坐，露出一副認真聽講的模樣。

薩連科盯著他，慢條斯理地說完了剩下的話：“我現在就可以說，你們當中，有85%的人會淘汰，有10%的會傷退，剩下的5%——”

薩連科撤回目光，語氣突然溫柔了下來，仿佛帶著某種蠱惑般的邀約：“你留下來，我帶你去看宇宙的裂隙。”

禮堂內掌聲雷動。

楊予敷衍地拍了兩下巴掌，把那個被薩連科“瞪回去的”哈欠給打了出來。半瞌的眼眸裡閃過一絲水色，楊予滿眼都是終於打出哈欠的饜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