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餘曜毫不掩飾,甚至還開起了玩笑,“做跟攀員太累,還要負擔起領攀員用性命交托的信任,我也想試試做輕鬆的那個。”
倒也不全是開玩笑。
每個人的身體特征不同,最適合的路線也不同,一味模仿著走彆人的路,心累身也累。
“那你這次可就如願以償了,”唐清名笑了聲,“一切小心。”
餘曜用力點了下頭,轉身就上了崖。
一開始一切都很順利。
線路上有哪些可供抓握踩撐的岩點,餘曜現在閉著眼睛都能找到,他沒有照搬唐清名昨天的示例,采用的都是自己連夜摸索出來的新的攀登思路。
每一步都跟他先天的身體優勢完全契合。
也因著這契合,纖長身影一上來的攀登速度就快到驚人。
唐清名眯了眯眼,看著餘曜不出意外地再次放棄了自己昨天使用的一小片方形腳點,隻靠另一側突出的石片一拉一撐,就快進到了下一個身位。
突然就有了點感慨。
怪不得餘曜能完攀自己定下的那四條線。
他真的很適合動態風格的定線。
敢想,也敢試。
優越的平衡性和柔軟的四肢更是為他提供了常人難以企及的優勢和勇氣,讓他在那幾條線上如魚得水,淋漓儘致。
這是一種獨特的攀岩能力,擅於技巧,卻又不完全依附於技巧,比起岩館規範訓練出來的套路,更信賴自己的本能直覺的。
運用得當的話,既穩如泰山,又快如閃電。
很顯然,隨著這兩天的蝴蝶崖之旅,餘曜對自身的掌控程度肉眼可見地再度精進不少。
唐清名看得目不轉睛,心裡欣慰,等到餘曜建立好了保護站,就出發追了上去。
有少年珠玉在前,他也不再壓製自己的能力,光是憑借著對線路的熟稔,速度就比昨天快了好幾倍。
兩個人在陡峭的崖壁上你追我趕。
崖底江麵。
趙威明隻感覺自己一眨眼的功夫,崖壁上的身影就飛身上了五六米的高度,再一眨眼的功夫,就已經到達了下一個保護站的位置。
趙威明看得嘖嘖稱奇。
謝海青也咬著根巧克力棒湊過來,他對唐清名的表現不意外,主要是看著餘曜兩眼發直。
“餘曜昨天半夜一定是偷偷摸摸來練習了!”
主要是這也太快太流暢了。
紅毛青年又看了會兒,就坐到了仰著圓腦袋的黑貓團子尾巴邊,提出了新的疑問。
“餘曜昨天真是第一次攀岩?我看著不像,怎麼可能有人第一次攀岩就上這麼險的線,連猶豫都不猶豫一下的。”
趙威明也納悶呢,“說起來你可能都不信,餘曜幾個月前才開始跟我學攀岩,他以前都沒上過線。”
謝海青噗嗤笑出聲,“你逗我玩呢!”
趙威明翻了他一眼,“我騙你乾嘛?”
“餘曜第一次來岩館的時候,一上來就把自己鎖死在岩壁上,踩住腳點發力的時候,腳尖和後跟也不在一條水平線上。這些都是新手才會犯的錯誤,我記得真真的。”
謝海青的巧克力棒都嚇掉了。
他擰眉望著崖壁上輕盈鬆弛的少年背影,實在是很難接受對方幾個月前居然還是個新手。
新手能贏省選拔賽嗎?新手能上蝴蝶崖嗎?
這得是什麼神仙速度的進步!
人類真的可以做到這樣的程度嗎?
不過再想想昨天還生疏彆扭的少年今天就在岩壁上輾轉如飛,謝海青突然就覺得,如果這個新手叫餘曜的話,好像也不是不可能?
“怪不得唐哥讓我去幫餘曜注冊登山協會的會員。”他喃喃道。
謝海青之前還奇怪呢,餘曜這種水準,之前怎麼可能沒參加過比賽,哪還需要自己來幫忙注冊。
趙威明見謝海青滿臉不敢置信的表情,頓時就有一種揚眉吐氣的感覺。
他說起自己最驕傲的徒弟就合不攏嘴,絮絮叨叨地說了很多餘曜訓練時一點就透的舊事。
正說到口乾舌燥,突然,就感覺臉上落下一滴涼涼的東西。
小七也喵嗚地長長叫了聲。
“下、下雨了!”
趙威明一下就慌了,“快點!快點叫他們下來!”
雨水就是攀岩者的天敵!
野外攀岩時攀登者唯一能依仗的就是岩石天然生長的結構紋理。
酋長岩為什麼會成為攀岩者的朝聖之地,被譽為“最不可能被攀登的巨石”?還不是因為它的峭壁上到處都是光溜溜的,攀登難度比其他岩壁遠遠高上一大截。
原本在酋長岩麵前,蝴蝶崖都排不上什麼號。
但現在下了雨,之前還能抓捏攥握的岩點都變得潮濕光滑,稍有不慎就會摔倒滑落下來。
即使有繩子的保護,沒有性命危險,也很有可能會受傷。
全錦賽迫在眉睫,餘曜要是受傷了,那不就完了!
趙威明很清楚餘曜有多麼看重這次全錦賽,在船上急得團團轉。
謝海青一開始還能穩得住,眼見雨勢漸漸變大,滴答的幾滴變成了薄紗般的雨霧,就連忙從背包裡找出大喇叭,憋足一口氣。
“下雨了!唐哥你們快下來吧!”
這一聲中氣十足,驚飛了好幾隻躲雨的胖麻雀。
崖壁上。
唐清名眼神深深地看著隻剩最後一段的路程,“下去,還是繼續?”
這不是試探,是實打實地征求餘曜的意見。
在資深野攀愛好者唐清名看來,這點雨根本就不算什麼,頂多就是點旅途中的意外情況,但如果餘曜堅持放棄,他也會尊重餘曜的意見。
少年用手背蹭掉睫毛上的雨珠,仔細看了看最後的幾步。
不長,隻一小段山體貫穿的狹長裂縫,如同通往天空的“天路”。
隻差這麼不到五米的一小段路,放棄未免太可惜了。
但也要考慮搭檔的人身安全。
餘曜很遺憾,但還是艱難地搖了搖頭,“下雨了,我們先下去吧。”
唐清名見少年的神情變來變去,就猜出了他的真實想法。
他是真的很無所謂,“雨下的也不是很大,要不我們一口氣完成再下去?而且,從最後一個保護站的位置下去才最安全。”
對麵那雙琥珀色的眸子一下就亮了幾分。
唐清名笑了下,打算交換位置,“換我來領攀。”
卻被餘曜攔住了。
“是我想繼續的,唐教練,還是讓我繼續領攀吧。”
少年的心思很簡單,危險就該讓提議者來承擔,自己做的決定,自己摔了也就算了,反正不能連累唐清名。
唐清名微微一怔,似乎想到了什麼,還真就應了句好。
崖壁漸漸被雨水沾濕,變得濕滑。
餘曜懸空在五百英尺的高空裡,說不緊張都是假的。
也就是這一段時間體力得到了強化,外加上一次選拔賽的捶打,這顆岌岌可危的心臟才能勉強承受,但耳畔還是傳來了不間斷的急促心跳聲。
餘曜不再遲疑,徑直把自己的手伸到了裂開的山縫裡。
這是遇到裂縫時唯一的解法。
需要攀岩者以手為點,毫不猶豫地騰身而上。
先開始的幾步都很順利。
餘曜卻也不敢掉以輕心,每每都要反複確認身下徹底踩實了,才敢交替雙手繼續向上。
但才被雨水淋透過的崖壁光溜異常。
餘曜剛剛從裂縫中抽出左手,正要向上重新卡進縫隙扭轉關節借力。
突然間,已經支撐在崖壁上的右腳尖猛然一滑,整個人就瞬間失去了平衡感。
少年直直地從裂縫上跌落下來。
“餘曜!”
崖下的趙威明目眥欲裂。
就連小七都貓瞳猛縮,淒厲一聲,“喵嗚!”
空濛雨霧裡,在餘曜身後的,分明是碧綠江水鑄就的百尺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