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變成人應該就不會冷了。(2 / 2)

談善抬頭看向神婆:“完成之後,他會怎麼樣?”

老太婆抽著煙杆,沒有多問一句。她縮在暗處,被黑暗籠罩著,一身難言沉屙:“投胎,再入輪回。”

天氣不好,中午也還霧蒙蒙。神婆在風雨飄搖中帶上柵欄門,給神像上了一炷香,遙遙望去那兩個年輕人的身影已經走得很遠,消失在曠野中。

做完這一切神婆從地上站起來,掖了掖裙擺,往鬢邊彆了一隻白花。

神婆淨手,重新上香,磕頭時喃喃自語了一句什麼,長久跪拜在香火蒲團前,額頭抵在冰涼泥地上,說——

“殿下千歲。”

許一多:“一個問題三百,怎麼不去搶。”

談善心不在焉地:“她真收你錢了?”

“咦?”許一多把手機掏出來一看,奇怪,“沒收。”

“這一趟白來,王大貴一看就是他殺死不瞑目,凶手都找到了,還有什麼遺願。”許一多熱淚盈眶,“終於能回去了。”

下山的路曲折,周邊有鳥雀從枝頭躍過的影子。

談善腳步一頓,忽然說:“你先回去,我有事要問。”

許一多“啊”了聲,根本沒來來得及問什麼談善往回走,越走越快越走越快。周邊荊棘勾住他褲腿,路儘頭談善猛然一停,氣喘籲籲追上來的許一多不明所以抬頭。

滾滾黑煙從木屋升起,通天大火將半邊天燒成紅色。

“揚沙縣城沒有神婆。”胡晶晶送他們上火車,疑惑地說,“我們是請了三個大師,但沒有神婆。”

火車站,陰雨天。談善撐了把黑傘,將身邊的鬼完全籠罩在陰影中。

胡晶晶說:“等事情塵埃落定了請你們一塊兒吃頓飯,回去好好洗個澡睡一覺,去最近的寺廟上個香,去去晦氣。”

她說這話的時候談善左邊耳朵被撥弄了一下,他神色鎮定地說:“好,謝謝晶晶姐。”

鬼在他耳邊不大高興地說:“你要去寺廟。”

談善給他打傘:“我沒說。”

鬼懶懨懨地碰了碰他手腕:“你家在哪兒?”

談善大學沒在宿舍住,他需要非常完整的私人空間,因此談書鑾替他在學校附近購入了一套公寓,兩室一廳。

公寓叫做“憑瀾閣”。

到家第一晚就出事了。

一戶兩廳,談善出門扔垃圾的時候碰見鄰居張盞優,對方剛從酒吧夜場上回來,頂著煙熏妝勾著新找的男友脖子接吻,兩人在樓道裡親得難舍難分。

這種事情談善從大驚失色到見怪不怪僅用時兩個月,他之前會迅速轉身回避,今晚不知道在想什麼,多看了一眼。

“嗨心肝,這麼晚?”

張盞優把男友腦袋推開,衝他拋了個媚眼:“出去旅遊玩得怎麼樣,看你氣色還不錯。”

他對這個鄰居印象非常深刻,依稀記得是個大學生,拔節的竹竿似的,青蔥少年。大夏天抱著籃球上樓,護腕一轉,上衣領口都是陽光金子。

現在剛洗過頭,烏黑額發順滑,看起來乖得要命,張盞優心癢癢地一動,手從男友脖子上拿下來,上前兩步拍了拍談善得肩。

柑橘混雜鼠尾草的香水味,泠泠地鋪了一臉。

談善說:“還……”

“行”字沒說出口,張盞優表情刹那僵硬,他慢半拍低頭,手腕上那串去大悲寺重金求來的佛珠“稀裡嘩啦”散了一地。

舍利子骨碌碌滾到談善腳底下,他微妙地一頓。

張盞優牙齒咯吱作響,匆匆:“我還有事先不說了。”

他抖著手按開大門密碼鎖,中途太慌張輸錯了三次,逃一般拉著男友鑽了進去。

“刺啦”。

樓道燈又一亮。

地板被阿姨拖得發光,談善身後多出一道黑霧一般的人影,纏在他身側。

差點就被發現了。

談善心跳太快了,他深呼吸兩口,一把捋上去額前濕發,抬腳往公寓內走:“你嚇他乾什麼?”

應該跟夜半陰氣重有關,半夜的時候鬼不太好相處,也更不好說話——這是兩天來談善得出的結論。果然,鬼從半空居高臨下望著他,冷冰冰:“他剛剛碰了你。”

客廳燈光是暈黃色,談善歎了口氣,拿了抱枕兩腿盤起來坐好,準備跟他好好交流一下現代人的正常社交距離,但鬼唇角輕微地一挑,仿佛知道他要說什麼,俯下身。

長發雍容華美地傾瀉。

鬼那張臉在燈光下遇神殺神,遇佛斬佛。

他靠太近雪山就有崩塌的危機,不是冷,是一種令談善大腦缺氧、無法思考的奇怪感受。他坐在沙發上,出於本能控製和對壓迫感的抗拒不住地後退。血管裡緩慢流動的液體沸騰一般發熱,皮膚上卻冷出寒冷的雞皮疙瘩。

“你……”

鬼舔了舔下唇,嗓音有異樣的興奮和喑啞:“可以碰嗎?”

冰火兩重天,談善被暖氣熏得神經眩暈,很難思考這句話背後的意思。他手腳緊張地蜷縮了一下,不知所雲:“有點冷。”

“你能變成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