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剛才,林澹還在自欺欺人地想,這位修界戰力天花板,不可能為了靈礦山那種小破山,屈尊紆貴,親自下場找人。
可是現在,滿身裹挾著刺骨寒氣的靳掌門,就那麼站在他麵前,拿劍抵著他下巴,要他抬頭。
這種境界的大佬,不可能無緣無故來針對他這麼一個煉氣期的小嘍囉。
難道說……真的是因為他吃掉了那一整座山的靈獸靈植?
林澹一顆心忐忑不安地劇烈跳動著,掌心的喬裝符都被揉成了一團。
原本因為極度的寒冷而凍得堅硬的符紙,被他掌心的溫度捂得柔軟,靈力源源不斷注入進去,將符紙化開。
其實,林澹知道,以靳言的境界,應該剛才在萬丈高空中的那靈輿上的時候,就已經查探到他的氣息了,這時候再要偽裝自己,為時已晚。
可是剛才那極寒的氣息撲麵而來,將他們周遭的一切都凍住,包括空氣和氣息。
林澹剛才始終是神識全開的戒備狀態,他可以確定,在腳下土地結成冰霜的那一刻,他周圍所有修士的氣息都同時被斂藏。
在這樣的嚴寒中,高境界的大佬會不會仍舊可以感知到修士僅剩的極其細微的氣息,林澹不得而知。
但是,他決定賭一把。
反正都到這一步了,賭輸了,他也沒什麼可損失的。
“障!”
林澹在心中默念口訣,喬裝符立即生效,將他周身裹挾起來,接著為他變幻了容貌。
帶著新的容貌,林澹順著那劍刃的力度,緩緩地抬起頭。
麵前站著的白衣修士,頭戴鬥笠,輕紗半遮住麵容,衣袂無風自動。
從林澹的角度仰望過去,隻能看到對方瘦削的下巴和若隱若現的唇角。
對方皮膚很白,像冰雪。
雙唇卻是紅潤的,像滴落在雪中的鮮血。
雖然隻能看到一角,但是林澹可以確定,對方長得好看,很可能是他這輩子見過最漂亮的人。
而那雙漂亮的唇,在看到林澹的長相的那一刻,竟然微微上揚,露出一個譏誚的笑。
……譏誚?
為什麼會有譏誚的神情?
應該,是他看錯了吧。
說的多錯的多,不想露出破綻,林澹決定閉嘴,等對方先開口。
他們就這樣一站一跪,怔怔地對視了幾秒。
這幾秒,對於林澹而言,卻是極為漫長且煎熬的。
又過了片刻,那對紅潤的薄唇,終於動了,
“你叫什麼?”
林澹開口,喉嚨裡發出類似鋸木頭的聲響,這才意識到竟然緊張到嗓子都啞了。
他喉頭上下滾動,艱難吞咽著,咳了幾聲,將喉嚨清乾淨,這才重新回:
“壯壯。”
對麵清冷的聲音中,透出幾分訝異,
“……壯壯?”
林澹點頭,“對,壯壯。”
壯壯是他老家裡養的那隻看門的老黃狗的名字。
他現在甚至不敢以真麵目示人,那自然更不可能把自己的真名抖出去,腦袋裡一時隻搜出來這麼一個名字,也就脫口而出了。
好在對麵沒有糾結名字的問題,收劍,轉身,丟下一句:
“隨我回宮。”
……回宮?
“尊、尊上。”
林澹試著喊了一聲。
麵前男人停下腳步,等他開口。
林澹清了清喉嚨,壯著膽子問:“回宮……做什麼?”
“算賬。”
果然!是要清算吃光他一整座山的那筆賬了吧!
能勞駕堂堂靳掌門親自下場抓人,他吃的那一座山裡,恐怕是混入了什麼極重要的靈獸靈植。
這要是真的跟著回去,他的小命肯定是保不住了。
腦海中炸開鍋,林澹表麵上仍舊強裝鎮定。
求生欲讓林澹不太靈光的腦子,開始瘋狂運轉著,試圖找到逃生的路。
他一麵艱難地站起身,垂著頭,跟著往前走,一麵仔細地查探著背後的情形。
想要離開這偌大的宗門,他隻差一步之遙了。
可惜那座近在咫尺的玉石大門,此刻嚴嚴實實地閉合起來,變成了護門大陣的陣基。
這張大陣,以林澹的修為,是絕不可能破開的。
但是,那陣基……
林澹感知到那漢白玉石雕成的大門上湧動的充沛靈力,靈機一動——
有辦法!
他遽爾轉身,眾目睽睽之下,朝著那玉石大門直直地衝去!
在眾人震驚的目光中,林澹爬上那扇大門,竟然試圖生生將其吞下去!
那座門足有十米高,上麵甚至修建了瞭望塔,林澹的身影衝上去,被襯得很渺小。遠遠地看過去,畫麵顯得很滑稽,像是一隻小螞蟻,試圖在瞬間啃光一整片巨大的芭蕉葉。
隻是這畫麵像是被十倍速快放了一般。那隻小螞蟻“哢滋哢滋”地從大門的邊緣開始賣力地啃噬著,速度之快,甚至帶出殘影。
原本巍峨矗立的玉石大門,頃刻被啃成平地,整個過程,隻用了短短三秒鐘時間!
其實哪怕是這短短三秒鐘時間,也不是完全無懈可擊的。
此時不遠處的空中,懸停著一整支護衛掌門的隊伍,這些修士每一個都有金丹期以上的修為,四名大將境界更是高達合體期。
理論上,在感知到危險的那一刻,他們要保護掌門,拿下那低階修士,根本用不了兩秒鐘時間。
但是問題是,他們並未在第一時間感知到危險。
那境界低微的修士,在衝向城門的那一刻,根本沒有散發出任何殺氣。
不要說殺氣了,他身上甚至連一絲帶著敵意的靈力都沒有,有的,隻是一股極度饑渴的食欲。
所以,在那一整支護衛隊的眼中,這三秒鐘,他們仿佛看到了某隻大型犬,正在狂炫肉骨頭。
沒有任何親衛兵會為了一隻乾飯的大狗子,大打出手的。
而等到他們回過神來時,那修士已經啃完了一整扇門,飛身從那空洞的陣基處逃了出去。
其實哪怕沒有衛隊出手,此時站在那修士身邊的掌門,也是可以親自出手的。
掌門如果出手,絕不可能有任何修士可以這樣明目張膽地逃開。
但是掌門沒有出手。
白衣修士隻是靜靜站在原地,淡然看著對方吃掉整座城門,然後撒丫子消失在視野中。
“尊上,屬下失職,這就前去將人捉拿回來!”
親衛隊趕到靳掌門身邊,說話間便要起身追出去。
然而靳真人卻緩緩抬手,
“不必。”
親衛隊迷惑不解,“這……就這麼放過他?”
靳真人手指在袖口處摩挲著,那袖口上鑲嵌著一枚寶石,是儲物法器。
在那儲物法器裡,放著一枚玉石,那玉石通體漆黑,乍一看,像一塊圓形鵝卵石。
靳言用靈力輕輕撥動著那黑色玉石,視線落在林澹消失的方向,
“他會回來找我。”
那塊黑色的圓形石塊,叫冷月寒玉石,隻有寒玉門掌門本人有資格分發出去。
這塊玉石背後代表的利益和好處,沒有任何修士能夠拒絕。
那個叫壯壯的修士,現在逃得乾脆又決絕,不過是因為還沒有發現他放在他乾坤袋裡的玉石吧?
等到他發現的時候,自然會乖乖來找他的。
迄今為止,拿到那玉石的修士,沒有一個人,能抗拒誘惑。
——你遲早會主動回到我宮中。
——我等著你跪倒在我的玉石階前的那一天。
“回宮。”
靳言負手轉身,遽爾消失在玉石鎮上空。
.........
那座漢白玉砌成的城門,能夠被拿來做護門大陣,其本身富含的靈力,是極為充沛的。
正是因為有這樣充沛的靈力,林澹才能夠在一瞬間將其吞噬殆儘,這是他吞噬的前提——
世間萬物,隻要靈力足夠,他都可以吞噬。
雖說是為了保命才出此下策,可是到底是再次美美地吃了一頓飽飯。
林澹從寒玉門逃出來之後,找了一處偏僻的洞穴,饜足地睡了一夜。
為了儘可能遠離寒玉門,他接連趕了三天三夜的路,橫穿了整個中原腹地,在第四天太陽落山之前,到了中原腹地東邊的一座小城,平陽城。
在城裡逛了幾天,林澹找到一間專為低階修士鍛造法器的鐵鋪,去做幫忙掄鐵錘的助手。
“你看一下這份契約,”鐵鋪的老板將一張契約法陣推到林澹麵前,“每天至少要掄八千次,無法按時完成的話,需要免費加鐘,這一點沒有異議的話,就可以簽了。”
林澹對掄鐵錘這種事,當然不會有任何異議,不要說八千次了,就算是八萬次,他也願意,他隻有一個問題——
“老板,您這合同……我是說契約……上麵寫的,這一條,包吃包住,這個包吃,是說管飽嗎?”
老板愣了一下,一般來他這裡的低階修士,大多數會糾結的都是掄鐵錘次數、加鐘加點、薪資待遇這些。
像麵前這身材壯碩的年輕人這樣,揪住一條包吃包住不放的,他還是頭一次遇到。
畢竟大家都修仙了,不辟穀也大多沒什麼口腹之欲了,哪還有人糾結這種無關緊要的東西?
但是對麵糾結這種不痛不癢的條款,老板自然是喜聞樂見的,因為他給這小夥子開的契約,是最低那一檔,一個月隻給三百塊下品靈石,但是每天卻要掄高達八千錘。
如果是有經驗的助手,三百塊靈石,不要說一天八千錘了,一千錘恐怕都簽不下來!
想到這裡,老板樂嗬嗬地,大度地擺擺手,
“放心放心,儘管放寬心,吃的管夠、管飽,絕對不會在這種事上虧待你的。”
林澹抬手揉了揉後頸處的發茬,有些不自在地笑了笑,如實說:
“老板,主要是,我飯量大,非常……非常大,能把你飯堂吃空那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