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門的心思,直腸子的左護法是一點也摸不透的。
但是一直默默守在另一側的右護法,卻是隱約猜到了原因——
先前靳言派去監視林澹的那個線人,就是右護法一手帶出來的弟子,因而他對掌門前段時間的行為,掌握得很清楚。
結合現在掌門對左護法下達的命令,右護法心中有了答案,猶豫著開口:
“尊上,如果是對那位叫壯壯的修士不放心,屬下可以前往中原腹地,暗中盯著,絕不讓他落入危險中。”
靳言搖頭,“不必了,寒玉宮中,這段時間,離不開你值守。”
右護法有些困惑,往常需要他值守寒玉宮的時候,都是靳言需要閉關修煉的時候,而前段時間掌門剛出關,短時間內肯定不會再閉關的,那這宮中,有堂堂掌門坐鎮,哪裡還用得上他一個護法看守?
但右護法自然不會去質疑掌門的話,隻恭敬稽首,不再多言。
另一側,一個年輕修士緩步走到靳言床榻邊,
“哼,何必這樣大費周章?”
他和靳掌門一樣,都是一襲白色長衫,隻是和靳言那滿頭漆黑似墨的長發相反,他是一頭銀發。
見他靠近,右護法朝對方恭敬道:“積素長老。”
積素長老回了右護法一禮,重新看向靳言,
“你既然放不下那個壯壯,直接出手,將他擄回來不就是了?”
靳言冷冷瞥向對方,
“你當寒玉門是什麼?那些不入流的魔門幫派?”
積素長老冷笑,“總好過你這樣守株待兔吧?你不會真以為現在這樣,那兔兒會乖乖往你懷裡撞?”
靳言微眯起眼眸,目光幽遠地望向殿門外的天際,
“這一次,不出十日,他必定會堅持不住,主動來寒玉宮中,跪下求本座!”
.........
十日之後。
林澹在上次救下的那對父女家中,正式安頓下來了。
那父親名叫張遠,女兒叫張小丫。張小丫的娘生她的時候難產去了,父女二人這麼些年來相依為命。
張遠已是煉氣初期修士,家中有百畝糧田,他平時修煉,並非求問道長生,而隻是為了更好地打理自己這一片田地。
因而他雖然境界修為不高,種田卻是一把好手,種下的仙稻,一年能收三季,家裡頭的糧倉堆都堆不下。
“恩公,咱們這糧倉裡的仙稻,六成要交出去,剩下的四成,我和丫丫吃半成,你吃三成半。”
林澹剛來的時候,張遠站在自家糧倉門口,指著那一座座堆成小山的仙稻,臉上堆滿笑容,講著報恩的話。
那糧倉裡的四成的仙稻,足夠一戶普通人家吃十年了,可是林澹要頓頓吃飽飯的話,不出三天,就能全部吃光。
這種實話,林澹自然不敢告訴張遠,他沒有接受張遠的那四成的慷慨饋贈,而是和對方簽了契約,以後在張遠地裡幫工,每個季度增加的畝產,便算作林澹的傭金。
張遠欣然同意了,每天與林澹兩個日出而作、日落而歸,雖說累是累了些,可日子過得充實。
林澹知道按照自己的正常飯量,張遠的糧倉是斷然養不了他的。
反正怎樣都吃不飽,林澹便索性餓著了,每天隻和正常人一樣,吃小小的三碗飯。
他從未吃過一頓飽飯,但每天還是要下地乾活,饑餓的感覺便一天比一天重。
剛過來這張家村的那幾天,林澹偶爾還會去附近山上搜一圈,看看有沒有可以充饑的野果子或者小鳥蛋,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最近山裡像是刻意被人掃蕩過了似的,有靈力的活物,一個不剩!
林澹去了幾次山上,一無所獲、空手而歸,後來就不再去了,隻安心留在張家種田。
他現在日子過得比半個月前好多了——有地方住,有工作,而且兜裡還有仙子送的那顆“香氛球”,凍不死,也餓不死了。
如此,他便知足了。
插完一茬秧苗,林澹擼起袖子,在田埂上坐下來,掌心在褲子上隨意抹了兩下,擦去泥土,然後小心翼翼地從乾坤袋裡把那枚銀白色的蓮花球香氛取出來,用力吸了吸。
又下意識從乾坤袋裡拿出一枚金色的小球出來,放在掌心把玩著。
那枚金色的小球,是仙子從那鬣狗口中第二次把他救下來之後,他乾坤袋裡突然多出來的法器。
這些天林澹研究了挺久,總算捉摸出來了,這小球可以膨脹到一人高,不大不小剛剛好把他罩住,像個金鐘罩似的,幫他抵禦類似之前那鬣狗的攻擊。
想到之前昏迷之前,視線中出現的那個模糊的白色身影,林澹不自覺地咧嘴笑起來。
仙子對他真好。
第一次救他,給了他一顆香氛球,讓他餓不死,第二次救他,又給了他一張保護盾,讓他打不死。
不知道仙子下次再出現在他麵前,是什麼時候?
莫名地,林澹心中有了一點點期待。
.........
寒玉宮。
靳言獨自立於萬級玉石長階之巔,極目遠眺,眼底布滿陰翳。
十日之後又十日,十日之後又十日。
如今,已經百日過去了,那笨蛋,根本就沒有要動身來寒玉宮的打算!
“喲,這宮裡什麼時候多了塊望夫石?”
積素長老緩步走過來,前後左右地打量著滿身寒意的靳掌門。
靳掌門恨到牙關緊咬,腳下的玉石長階都一級級被冰封住,如果換了其他修士在場,若不及時用靈力護住心脈,此刻恐怕被掌門陰寒的內力直接凍傷臟腑了。
可積素長老和靳掌門修的是同一套功法,至陰至寒,這寒氣入體,並不會凍傷他的血脈。
他也沒什麼眼力見,分明看出來掌門已然在暴怒的邊緣,還要瘋狂挑釁對方的底線:
“咦,我不是記得,之前在這宮裡,聽到有誰說,十日之內,必然會有個修士過來,跪著求他?
“怎麼如今三個月過去了,一點動靜沒有?”
唰——!
積素話音未落,銀白的電光一閃。
他尚未回神,冰冷的劍刃已然抵上了他脖頸處突突跳動的脈搏上。
鬢角的銀色發絲瞬間被斬斷,落在玉石階上。
積素的笑容僵在唇角,“怎麼,自己玩脫了,卻不許人說?氣量如此狹窄?”
積素口中不積德,也不像其他修士那樣懼怕高高在上的靳掌門,因為他知道,靳言不會傷他。
可是……剛才掉落的那一簇銀發,是怎麼回事?
靳言沒有理會對方的嘲諷,隻冷冷說:
“積素,你先前暗中調集中原腹地的凡間組織,針對壯壯,此事,我念在你爹的情份上,不與你計較。
“日後,你再敢動壯壯一根寒毛,下次,我的劍刃斬落的,就不會隻是鬢發。”
積素雖然行為跳脫,可也不至於和自己的小命過不去,見靳言是認真動怒,也確實動了殺心,他臉上血色刷一下褪儘了,雙唇緊抿,顫巍巍跪下來,額頭嗑在冰冷的石階上,
“尊上,是屬下僭越,尊上息怒!”
靳言收起雌劍,縱身躍上一座雲頭,正要飛身離宮,身後齊刷刷跟上來一批護衛。
右護法打頭陣,朝著靳言沉聲道:
“尊上,可是要去中原腹地?我等請求同往,護送掌門!”
靳言怎麼可能承認自己是要主動去中原腹地找那個叫壯壯的小修士?
這不是等於公然承認自己在那個叫壯壯的修士麵前吃癟?
他堂堂孤月真君,寒玉門掌門,北鬥大陸唯一的渡劫期修士,怎麼可能在區區一個煉氣期笨蛋修士身上栽跟頭!
絕無可能!
可雖然嘴上不承認,靳言垂頭看一眼腳下的祥雲,意識到自己這樣騰雲駕霧,確實有些太招搖了,隻好又從那雲頭上躍下來,冷冷回一句“不必”。
飛身離開長階之前,靳掌門又欲蓋彌彰地丟下一句:
“本座不會去那中原腹地!汝等都散了吧。”
右護法領著一眾護衛,恭敬地應聲。
依舊跪在玉石階上不敢抬頭的積素長老,這時額頭貼著地麵,唇角越翹越高,心中腹誹:
“你最好說到做到啊,師兄。”
.........
在張家安安心心地村種了三個月的仙稻之後,某個烈日炎炎的正午,林澹正坐在田埂上吸“蓮花香氛”的時候,餘光一瞥,看到一個雪白的身影。
他轉過頭,眯起眼,看清了那身影的模樣——
一隻通體潔白的……小貓咪?
這片村子附近,這段時間連隻小麻雀都很少見到了,怎麼會突然有貓出現?
而且,這到處都是灰塵泥土的大農村,怎麼會有這麼白淨的貓?
這是哪個大戶人家丟的貓吧?
林澹想著,收起“香氛球”,弓著腰,狗狗祟祟地摸到那白貓麵前去。
怕貓咪被嚇跑,靠近過去的時候,他嘴裡不停地小聲念叨:
“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
白貓眼睛眯起來,一副看蠢貨的表情看林澹。
林澹全然忽略了白貓的表情,發現自己這麼大的塊頭靠近過去,對麵竟然沒有被嚇跑,仍舊端坐在原地,林澹便覺得是毛茸茸認可了自己的親和力,內心十分愉悅。
他抬起手,試探著,想要拿手指揉一揉貓咪脖頸處柔軟的白毛。
貓咪抬起一隻前爪,壓在他手指上,眼中寫著:離本座遠些。
然而林澹再次忽略了對方的表情,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貓咪貼在他手背上的柔軟肉墊上了。
這貓喜歡我!
林澹在內心無比篤定地確認完畢,瞬間為白貓取了名字,激動地喊出口:
“咪咪。”
……咪咪?
……咪咪!!
白貓瞳孔地震,恨不能當場撕爛這笨蛋修士的嘴!